他没看出哪里好看。
但诏丘说好就是好,后者看着他手指微蜷又擡起,想做什么的模样,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或是意想中的动作,只将两个手帕递过来:“师尊自己包吧。”
他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多言,诏丘只好接下,将两个手帕揣进怀里,讪笑一声说:“不着急。”
血迹还没干,他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就着血水涂抹着,画了个齐榭看不懂的鬼画符后,开始单手叠符纸。
黄表纸并不大,若要折叠,便需处处细致,小心规划,要想单手达成,更是不容易。
几番弄下来,符纸都要皱了,也没见诏丘叠出一个花来,齐榭看不下去了,摊开手说:“师尊我来。”
他将符纸上的褶皱抹平,认出这上面一堆奇奇怪怪的圈画里,有几乎要被血迹盖住的“化灵”两字,虽不太明白也不多问,只说:“师尊要叠什么?”
诏丘也乐得他帮忙,干脆答道:“蟾蜍。”
齐榭面带不解。
诏丘以为他没听到,微微提了声量又道:“蟾蜍。”
齐榭捏着符纸,老老实实交代:“我不会。”他不愿作假唬人,将符纸递回去,“还是我给师尊包扎手掌,师尊自己叠吧。”
哪需要这么麻烦,诏丘努努嘴:“我说你做。”
他教一句,齐榭跟着学一句,花了大概小半刻,齐榭看着自己手里扭扭捏捏皱皱巴巴的东西:“好丑。”
诏丘比他满意多了:“折得好,我喜欢。”
齐榭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这个丑蟾蜍问:“这是要给谁?”
听到这句,诏丘就不如之前高兴了,很勉强的朝外面那位投去一眼:“这不是还在那里杵着嘛。”
蟾蜍的折叠,比青蛙要麻烦一些,但大致上还是很相似的,齐榭问他为什么不折青蛙,诏丘不高兴的撇撇嘴:“不值得。”
青蛙还是漂亮的,看着还算可爱,这东西就不一样了。
诏丘说:“还是这个和他更配。”
他指的不是齐榭的手艺,单指这个品种,然而盯着盯着,他却有些舍不得。
齐榭第一次折,背上的疙瘩捏得不匀,头也叠大了,看起来倒有点怪异的憨厚,诏丘琢磨着要不还是自己来叠,将这个悄悄收起来,然而齐榭将它放在地上,拨弄得很远,再去捡显得他居心不良,诏丘也就没有这样做。
那鬼修在那处站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响动,诏丘都要困了,中院某处靠近拱门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啸。
一柄冷剑破空而来!
剑身流畅坚硬,长约三尺,上泛银光,裹挟无边杀意直奔鬼修而来。
诏丘道:“来了。”
他想伸手,猝不及防摸到齐榭的手背,后者面上无波无澜,平静的将他的手放回原地,只语气有些无奈:“师尊,没有瓜子。”
诏丘有些讪讪,佯装无事看着,也将看热闹的表情稍微收了收。
风帽老头带着大概十七八个人走过来,只是那些人并非是家仆打扮,而是皆着黑色劲服银白束袖,在夜色中显得颇为凌厉。
那长剑就是其中一人所佩,他操纵剑身,剑招繁复全奔着鬼修,后者身无法器,以手为器与之缠斗,以铁甲束袖作抵御,一时间,灵气鬼气交缠,剑影缭乱,不时有锵然之声传来。
但诏丘看得兴致缺缺,甚至到后面打了一个哈欠,他毫不客气的评价道:“太一般。”
剑法一般,身法一般,打斗的速度一般,痴缠这么久都没分出胜负,并不是一人一鬼棋逢对手,而是他们都修为平平,毫无看头。
在诏丘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伴着一声脆响,长剑落地,这个局也终于以鬼修的险胜告结。
那人面色灰败,犹有不甘却不得不退下,最前面的风帽老头面色不变,挥手再派一人。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个矮个男子,五官生得十分紧凑,浑身煞气,将修士的利飒劲服硬生生穿成了杀手的夜行衣。
这一次,他打斗得要更久些,但最后还是鬼修胜了,诏丘越看越没趣,忍不住抱怨:“阿榭,我困了。”
齐榭倒是精神抖擞,目光沉沉,他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细心提醒:“师尊,我们是来救人的。”
诏丘打了第三个哈欠:“知道。”
假如不是这鬼修刻意隐藏了实力,那以他的修为,要成为孟夫人口中令孟家忌惮多年的世仇,还是很不够的。
若真是这样……诏丘在困泪迷蒙中朝拱门处的一群人身上扫去,正正好十八个,要以十八个散修的功力来抵御鬼修一人的寻仇,孟家主有些兴师动众了。
修道之人不同于下界的百姓,大多心高气傲,除非绝对的实力碾压,是绝计不肯居于人下的,哪怕是没有归拜门派的散修,也不比普通人好接近。
孟家虽是世家富户,然要凑够这么多修士为其效命,可不仅仅是财力的问题,也绝非一两年能达到的成效。
诏丘懒懒散散的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余光从眼尾处往院中结界一扫,笑得意味不明。
若是其中有人深藏不露,与正头宗门有牵扯,这么些个散修要想抵挡孟家的世仇,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是嘉州城的哪个门派敢私下掺和进来。
第三个修士站定。
这个正是和诏丘交过手的那位,最后被他不耐烦地揍得鼻青脸肿跑回去了,不晓得这位半吊子仁兄见到他会是什么感受?
诏丘这样想着,继续盯着这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闹剧的打斗。
十八个,轮番上阵,到此刻一半未到,诏丘虽然看不起那个鬼修,也不对他的实力有多大指望,但这样看下来也明白了孟家人的意图,忍不住冷笑起来。
以众欺寡,徐徐磨耗。
那鬼修也不眼瞎,打斗到这一场变得不情不愿起来,嘴边常挂着的硌硬人的笑也消失了,虽只守不攻消极待战,但终归是不愿意被这样耗着的,他怒道:“老头子,何故做此小人行径,叫你的家主出来。”
诏丘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清醒了三分,和齐榭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审慎起来。
千算万算,忽略了这个可能。
齐榭低声道:“大意了。”
诏丘摇摇头安慰:“不是你大意。”
老头子和孟今贤长得不太像,看着更是比他大好几轮,做爷爷都合宜的年纪,若非他刻意误导,加之鬼修口中真正的孟家主从未出现,他们不会被骗这样久。
果然那老头子道:“何必家主,我来对付你就可。”
鬼修被这句话气得不轻,他的位置正好是诏丘目光所及,诏丘就看着他脸上面具动了动,似乎难以忍受这般折辱,身体细细的颤抖着。
第三人的刀剑还没有全然收起,见鬼修分神,立刻发力逼近,后者避之不及便让他钻了空子,剑锋锋利,直逼他无所掩盖的咽喉。
生灭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