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境
明月高悬，月华流淌，为这座无名小院铺上了一层银霜。
偶有一两缕残余透进了雕花窗棂，打在了榻上女子的脸上，让本就如素瓷的脸显得更加透明清冷。
沈清语这夜睡得不是很安稳，恍惚间，她梦到了当年的那场审讯。
“罪徒沈清语，你可认罪？”
戒律长老那冰冷威严的嗓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仿佛一下子就穿透了骨髓，将她毫不犹豫地拉回了那天的审讯。
明光殿内灯火通明，她跪在偌大的殿中央，身旁站满了绝尘崖德高望重的长老，殿外还有无数的弟子往里面窥测，极其渴望知道殿内的审判结果。
光滑透亮的玉石地板上映出了她姣好的面容，宛若水上照镜。
沈清语看到自己神情淡漠，十分平静的回了一句：“弟子无错，不认。”
戒律长老面上闪过了一丝讶然，但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神情威严地罗列出沈清语所犯的那些滔天大罪——
“孽徒沈清语，残害同门，有违仁义，其罪一。”
“盗窃师门宝物，窝藏赃物，其罪二。”
“此前还包庇罪人谢十三，毁坏炼狱阵，其罪三。”
……
沈清语静静地听着这些罪名，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擡过。
戒律长老接着念道：“今谢十三已死，长明仙尊仁善，宽宥你此条罪过，余下罪名，你可有所辩解？”
念完，戒律长老连带整个明光殿内的长老都注视着她，似乎是想看看这位长明仙尊的爱徒，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少主是怎样为自己辩解的？
绝尘崖很多年都没出现过这种“杀害同门，欺师灭祖”的事了，可以说，连修真界都好久没出现过这种事了。
上次修真界出现这种“杀害同门，欺师灭祖”的事还是在一百多年前。
再次出现这样的事，绝尘崖上上下下都想不到居然是发生在自己门派，而这人还是本派少主，仙尊首徒。
一时之间，神情各异，心思迥然。
其中，戒律长老看着她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次，沈清语终于动了动，只见她擡起头，露出一双清澈无波的眼，淡道：“弟子无所辩解。”
执法长老在此纠缠数日，眼见沈清语终于认罪伏法，不料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只听沈清语又出声道：“我本无罪，从何辩解？”
执法长老大概没见过哪个弟子在犯了如此多的滔天大罪后，还敢这么张狂、不知悔改的。
一时之间，憋的脸都青了。
要不是碍于颜面，估计执法长老都想破口大骂，但最后只是忍气道:“罪徒沈清语大逆不道，欺师灭祖，有负长明仙尊教导，愧对绝尘崖满门，实属忘恩负义之徒，今将罪人沈清语押入罪魂阁，听候发落——”
到此，盖棺定论。
从头到尾，沈清语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又或许，她的情绪早在第一日被情同姐妹的师妹指认成凶手时，便以消耗殆尽。
沈清语看着殿上那无悲无喜的长明仙尊，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股悲凉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的师尊，真真是无心无情啊。
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换不来他一丝信任。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沈清语从床上坐起身来，低垂的眼睑遮挡了她的一切情绪。
沈清语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微微喘息着。
这三年来，她总是梦到当年的那些事，无论是惨死在炼狱阵里的师弟，还是劫生塔被盗，引灵轴失踪，师门弟子惨死……
这桩桩件件，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
……而她，又是入了谁的局？
这些事情就像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日日夜夜的纠缠着沈清语，她不知道背后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引灵轴，引灵轴世世代代都存放在劫生塔内，除了掌门长老，也就只有内门弟子知晓，知道其用法的更是少之又少。
沈清语算是其中一个。
引灵轴说白了就是两幅空白画卷，分为上下两卷，放在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但坏就坏在所用的画轴乃是上古神木，极具灵性，有转换灵力的作用。
普通的灵力转换根本用不到引灵轴这样的神器，除非是足以引起地催山崩，天生异象这样大规模的灵力转换，可若是这样，定然会有异象出现。
可沈清语到现在也没听说有哪儿的灵力一泻千里，亦或是有哪儿的灵力突然暴涨。
沈清语默默叹了一口气，压下了满腹疑问。她擡眼朝窗外看去，见晨光熹微，花草含露。
沈清语心里念着那些事，无法再睡，起身换上了一件素色长袍，又将随身携带的唤心铃挂在腰间后，便独自坐在院里喝茶。
此时才二月初，院里的树枝都还光秃秃的，只有篱笆墙角处有几株白色山茶，正稀稀疏疏的开着，倒也别有看头。
“沈姐姐，看什么呢？”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沈清语收回视线，淡淡道：“没看什么。”
顾欢将装有早膳的食盒放在桌上，道：“沈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以往我都是把早膳摆好你才出门的。”
“没什么，就是晚上做梦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