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太太点头,眼中雾霭沉沉,“但他们可能不会等到孩子成年,当今陛下已经开始对盐田动手了。”
铁矿制于武力,盐田制于民生,当今以为只要抓住了这两样,就能稳坐皇权,然而,他步子迈的太急了,私盐泛滥里有着各豪门的身影,他已经动了矿产,若再动盐田,那些人必将不再忍耐,到时就是没有民怨,他们也会激一波出来让当今头疼的。
凌湙板着脸听凌老太太说完,才道,“你手中的书信,在哪?”一路上没有见她藏掖东西,那必然不会带着上路的。
凌老太太就不说话了,一副等他开价的模样,凌湙望着她,再问,“若我放了卫氏回京,那边会发生什么?”
凌老太太色变,瞪向凌湙,同时又语带威胁,“那你也会暴露,她会将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那些人,包括你抓过她,逼问两个孩子的事,你以为那些人好对付?”
凌湙点头,“你看,我们都不能放卫氏离开,可她一个大活人,除非打断腿锁着,可这样一来,万一有探子进了城,你那边漏的跟筛子似的,她这模样传回去,怎么都掩饰不住你这里的异变,凌老太太,咱们需要坦诚和信任。”
凌老太太就觑着眼瞧他,凌湙再道,“我有办法让卫氏好好的呆在你身边,如从前那般恭敬伺候着你。”
凌老太太没说话,一副等他说完的模样,于是凌湙接着道,“无相蛊,你找一个人,让她与卫氏同服无相蛊,老太太,京畿里,卫氏子与你那曾孙已经服了无相蛊,两人面目已然发生了变化,如果你说的逼宫是真的,那他们中将只有一个能活,你想谁的生存几率更大?”
凌老太太脸颊抽搐,一时没能开口说话,凌湙笑道,“卫氏放我这里,你带着服了无相蛊同她混了面目的那位,在身边糊弄人视线,老太太,我们现在需要争取时间,时间越长,你曾孙的存活率越高,且不瞒你说,我有派人上京助他,他若聪明,当知道怎样自救。”
左姬磷被人迅速请了过来,来时手上捧了个小盖盅,竹制的巴掌大一个,拿在手里毫不起眼,凌湙上前接了他,让了位后才道,“师傅,东西带来了?”
左姬磷脸色严肃,眉头皱的死紧,声音也很严肃,“我记得之前才对你说过,不许动这东西的念头,怎么现在就要急用?”
凌湙安抚的拍了拍他,指向凌老太太,“不是我要用,是她那边有人需要用。”
左姬磷眼睛对上凌老太太,面无表情道,“哦,那就好,人呢?”竟是不问原由,只要不是凌湙用就行的样子。
凌湙失笑,调侃的问他,“我当师傅随在我身边,也心生菩萨念,懂得善恶了呢!”
左姬磷睁眼瞪了他一下,嘴里道,“我管别人去死,我管你好好的就行,而且,有些东西我能用,你不能,你要用必须经过我同意,知道么?”什么伤天害理要遭报应的事,他做就行,反正这么大把年纪了,手上早沾了不少人命,但他的徒弟不能,他得护着他干干净净的立于世。
凌湙俯身拜了一礼,道,“师傅放心,我定不会乱用恶蛊的。”
左姬磷点头,又望着凌老太太,解释道,“无相蛊非死一人不能解,老太太想好了?”
凌老太太点头,冲着外头叫了一声,那随她来的小媳妇就快步走了进来,凌老太太便指着她对凌湙道,“就她吧!”
凌湙挑眉,望着那个小媳妇,问凌老太太,“她是哪一房的?话咱可是要说清楚的,不能骗的人不愿意,到时坏了事。”
凌老太太哼一声,不在意道,“不会的,她不敢。”
那小媳妇不卑不亢的躬身立在一边,对着凌湙道,“五爷,我是五房的赵氏。”
凌老太太声音淡淡,“她父兄还好好的在任上当着官。”所以,即使她没有孩子,也甘愿的跟了来。
凌湙点头,又是一个被父兄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女人,于是将无相蛊的用处告诉了她,末了道,“因为要借卫氏的容貌,主蛊就得种在她身上,你携副蛊,但若你心志坚定,副蛊也能被你养成主蛊,赵氏,你可要想好了,蛊一种下,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赵氏抿了嘴迅速擡头望了一眼凌老太太,发现她正死死盯着她,不由埋了肩道,“是,妾明白了,妾愿意。”说着便跪了下来。
凌湙凝视了她一会儿,便冲着门外道,“去把卫氏带来。”
卫氏很快被带了来,满脸脏污已经叫虎牙事先给了水清洗干净,此时倒露出了本来面貌,赢弱白皙的模样,姿容尚好。
左姬磷看着凌湙的眼色,捧着竹蛊盅站到了两人眼前,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竹盅内的一只白幼虫撚了出来,卫氏惊恐的频频后退,摇头擒着满眼泪花求饶,“不要,不要,老太太,妾再也不敢了,妾不跑了,求老太太饶我一命,不要,不要给我身上放这东西。”
路上凌湙惩罚过这些人,包括凌老太太在内,她们都受过虫噬,因此,不仅卫氏怕虫上身,便是凌老太太和赵氏也想起了那段被折磨的日子,一时脸也跟着白了。
凌湙揪揪耳朵,宽慰她,“别怕,你儿子在京里已经用了这虫蛊,活的挺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氏就绷不住了,哗啦一下哭的止不住,抖着身体叫道,“他用了能活,我用了也能活?小侯爷,宁小侯,求您了,放了我吧!等我回了京,我必叫那些老大人善待提拔你的家里人,不会像老太太那样拿把柄威胁人的,我保证日后您的家人一辈子富贵平安……”
凌湙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卫氏,我说了,别拿哄小孩子那套来哄我,你看我像是个好哄的人么?行了,别挣扎了,越挣越受苦,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一旁的赵氏安安静静的跪在那边,望着卫氏哭的声嘶力揭的模样,恍忽里还记得她耀武扬威的样子,一时不免唏嘘叹道,“卫姐姐,别哭了,这里没有人会怜惜你,大公子死了。”所以,别哭了,没人看。
卫氏叫她说的顿了泪,抽泣着闭眼,左姬磷面无表情的将白色小幼虫往她鼻端凑,小白幼虫闻热呼气而动,嗖一声就钻了进去,卫氏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就要呛气,可随即便动也不动的躺倒在了地上。
凌湙凑上前观察,扭头与左姬磷对视,“她这是……”吓死了?
左姬磷捏着她的脉查看了一下,摇头,“晕了,没事。”接着又道,“痣点哪?”
原来宁振鸿信里所说,只有眼角红痣能辩的话,竟非天生痣,而是由蛊而化的相痣,一般点在脸上,好令人直观的对人骨面貌进行品评,但因有了前车之鉴,卫氏的痣就不能点在脸上的显眼处了。
凌湙左右望了望,指着卫氏耳后内侧,道,“就点那里吧!”不容易被人发现,又容易被知情者察觉,是个随时都能观测的死角。
到赵氏时,赵氏虽然也怕的手脚冰凉,但她没吓昏,硬挺着感受到了幼虫入鼻的麻痒,之后照着卫氏的方式,露出了耳后内侧,供左姬磷给她开了痣。
两痣一点开,躺在地上的卫氏,和跪着的赵氏同时呻=吟出声,卫氏直接疼的打了滚,赵氏也忍的将唇咬出了血,左姬磷在旁冷然道,“一柱香后,骨骼将停止磨合,此后三日各磨一回,等痣长出浓血色,就算是种成了。”
白色幼虫入体,开的痣都是乳白色,前三天是入体磨骨的关键期,年龄越小受的罪越少,卫氏和赵氏都是成人骨,因此,会疼痛加倍,相反,那两个京里的孩子,倒是没这样遭过罪,也算是不幸人生里的一件幸事了。
凌湙给两人各准备了一间房,让人半扶半搀的送了进去,至于凌老太太,则需要暂时呆在这里,等赵氏种蛊成功后,再带回去。
刘氏算着时间进了偏厅,张嘴刚要说话,就瞧见了一旁坐着的凌老太太,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瞪着眼睛望着她,“……你怎在此?”
凌湙看了眼门边的虎牙,对他道,“以后不管谁来,记得先报一声。”蛇爷如果在此,不会贸贸然的让刘氏闯进来。
虎牙吓一跳,因为刘氏总是对着凌湙,湙哥儿湙哥儿的叫着,他便没往外处想,来了就放她进了厅,凌湙对他一交待,他就知道犯了错,忙跪下请罪。
刘氏也涨红了脸,她没料厅里有人,虎牙没拦她,她便以为凌湙现在当是空闲的在屋里做事。
凌湙点了一句,才对着刘氏道,“什么事?”
刘氏行了一礼,低头道,“您叫收拾的竹榭已经整理出来了,问一下什么时候替那位女公子搬迁。”
凌湙这才记得自己之前交待的事,忙道,“今日就替她搬过去,以后这种事你看着办就行,不必特意来报。”
刘氏点头,犹豫的往凌老太太脸上瞧,凌老太太一眼也不看她,当她不存在似的闭眼假寐,凌湙也没有替人转圜的念头,挥手让刘氏下去了。
两人又坐等了一刻钟,就见赵氏扶着门往里迈,凌老太太立即起身站了起来,就见背着光的地方,站着个同卫氏身形有了轮廓样的人影,一时也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左姬磷在旁点了头,“成了。”
效果太惊人了,凌湙直绕着赵氏看了两圈,但等到卫氏也被人扶过来后,那种气质上的违和就非常明显了,赵氏跟个粗劣的假人般,处处透着怪异,难怪最初的两人得分开放,原因竟是如此。
殷先生捏着份邸报过来,走至偏厅门边时,望见正从门里出去的几人,一时瞧皱了眉,但看着凌湙不想解释的模样,便知趣的没多问,只将邸报递到了凌湙手上,“凉州事判下来了。”
韩崝最终没能逃过父亲的牵累,被削职去官,入了奴籍,韩家被抄。
纪立春调任凉州大将,领左右翼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