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师,不会是个长发攻吧?”
Mia惋惜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耶,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也挺好的,嘻嘻。”说完窃窃笑起来。
她马上又收起笑容,接着说:“我继续给你介绍吧,除了周亦男律师外,团队里面还有一位刚刚进来的实习生,也是个传奇人物。”
“实习生?”路晓兮歪头表示好奇。
说话间,路晓兮和Mia同时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Mia才挑挑眉,放心娓娓道来。
“这个实习生,是一个40岁的姐姐,叫吴鸿雁,我们都叫她雁子姐,神奇吧。”
路晓兮怀疑自己听错,确认道:“你刚刚说的是40岁?不是14岁对吧?”
在路晓兮看来,一个14岁的童工,都比40岁的律所实习生来得合情合理。
“是~四~十~岁~啦!”Mia用蹩脚的粤谱,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小得意,说道:“而且我保证信息来源真实无误,因为我看过她的简历。”
路晓兮抑制不住自己喷薄而出的好奇心,拉着Mia追问:“那为什么她40岁了来律所做实习生呢,如果说是从其他行业跳过来的,也是带着工作十几年积攒的丰富履历和资源一起跳过来的,当合伙人都没问题的,怎么会是实习生呢?”
“小妹妹,你怎么比我还要八卦。”
Mia整了整衣服,继续说:“她学历可不低,国内985院校的法学本科毕业,后来去了德国汉堡大学读了研,拿了JD后留在国外的律所工作了两年,回国后,又在外企做法务做了七年,绩效年年都是优秀,也跟了很多大的投资项目,眼看着要当法务总监了,结果怀孕了。”
路晓兮不解道:“所以她就辞职回家生孩子了吗?生孩子一定要辞职吗?”
“傻妹子,职场又不是童话世界的啦,就是这么残酷,尤其是实行末位淘汰制的外企,你想,她休产假至少得半年,这半年工作谁来做?就算你不辞职能复工,这个位置还是你的吗?肯定降薪降职。企业家又不是慈善家,每一分钱都算得明明白白,你没有价值的时候,就会被立马被抛弃的啦。”
路晓兮听得咂舌攒眉,象牙塔外的世界,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不梦幻。
Mia擡手拖住下巴,带着几分惋惜,说道:“她当年之所以放心辞职,也是因为他老公的工作稳定,处在稳定上升期,所以她老公忽悠她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带孩子当家庭主妇。”
路晓兮立刻纠正Mia,说道:“没钱人家的叫家庭主妇,有钱人家的那叫全职太太。全职太太多爽啊,我朋友圈就有几个客户的老婆,天天美甲SPA下午茶遛娃,日子爽歪歪呢。”
“想得美咯,你要是见过她,你就不会这样想了,脸憔悴得很,蜡黄蜡黄的,估计是带孩子带的吧。我观察过她的衣服,一水的优衣库,根本不像什么有钱人家的太太。”
路晓兮倒吸一口冷气,想起来之前自己与汪采薇关于婚姻与爱情话题的讨论,她开始觉得汪采薇说的理论,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如鲠在喉,只是眼睛眨眨,示意Mia继续说。
“她老公呀,其实就是我们团队的大客户,她之所以能在脱离职场整整七年后,还能进我们所,得到一个实习生的职位,也是看在她老公的面子而已,你真以为许律师会要这样的实习生吗,虽然她曾经履历丰富,但早就在家庭当中耗掉了最有精力打拼的那几年,现在的她,还不如一个应届生来得好用。”Mia把声音压得扁扁的,发出了好笑的气音。
但路晓兮此时并不觉得好笑,原先因为吃瓜热情堆积起来的兴奋渐渐褪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后面Mia还说了什么,她已无心再听,只能看到Mia依旧眉飞色舞,嘴巴一张一合,偶尔喷出点唾沫星子的模样。
她开始对这个女人充满同情与悲悯,一个因为家庭被迫抛弃事业的女人,尽管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同事,但同为女性的自己,难以在此刻把这件事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的自己可能就是当初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也可能是明天的自己,如此相似的人生道路上的同类群体,谁又能真的能独善其身呢?
路晓兮心底涌起难言的悲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她为什么现在选择出来工作呢?”
“谁知道呢?我也不理解。”Mia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轻轻跳过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继续说:“光跟你说话了,忘了正事了都,我带你去你的工位,跟我走吧。”
Mia领着路晓兮来到窗边,指了指靠窗的一个格子间,说“喏,你的工位就在这里了,你先好好整理一下吧。再次恭喜你入职啦,路律师。”
“谢谢。”
Mia离开后,路晓兮抱着入职领来的物资,呆呆地望了这个小小的格子间许久。
接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子,斜斜地落进来,像是为这个座位打上了一束舞台的追光,让这个小小的角落,变得像是舞台中央那般夺目。
阳光因为丁达尔效应形成的通路中,各种悬浮颗粒物急躁又毫无目的地胡乱飞着,就像当初没头苍蝇似的找工作的自己。兵荒马乱的一年多后,她终于在这个曾经路过都要驻足许久的地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舞台。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句很久之前不知道在哪读过的话
——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便有了形状。
或许,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