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打完电话的徐枫从旁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看见江引的身影上前打招呼。
“来了？”
江引也叫人：“枫姐。”
她笑着问：“看着沉浸在戏中的于凡，心里是什么感受。”
江引看着人工降雨下挥洒的于凡，与有荣焉一般说：“最大的感受就是……于凡好像天生适合出现在大荧幕上。”
当然，他这话的主观成分占比太大，但确实是他心里的想法。
徐枫淡淡一笑：“天生？刚接触表演的于凡实在是太过青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表演，但她很有韧劲，一次不行就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当时她的状况其实很不好，但一年半过去，影坛多了于凡的一席之地，也多了一步经典《小城》。”
“怎么说？”江引对那段过往是模糊的，当初他曾问过于凡为什么会去当演员，而于凡给出的回答是感兴趣，碍于当时两个人的关系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江引并未多问。
徐枫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于凡是在南法靠近海岸的一个小教堂旁边……”
那是法国为数不多天气日照都特别好的一天，徐枫跟曾振祁吵架后连夜给自己找了个旅游地点，刚飞到国外还没来得及欣赏点美景和风土人情，曾振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枫烦躁的直接挂断，但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又挂断。
她也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心理没有直接把手机关机或者干脆接起电话把心里那点郁结通通痛快地骂出去。
站在原地长长呼出一口郁气，擡腿往前走两步就又顿住，这次倒不是因为什么曾振祁这个狗玩意来的电话，而是因为教堂长椅前正在喂食白鸽的少女。
教堂里的教父和信徒停止祷告，葱郁草地上身穿明黄裙子的于凡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把面包渣喂食给满地白鸽。
天边的云翻滚着，日光照在她身上近乎泛出光晕，面色有些苍白，尚有些青涩稚嫩的脸很平淡。
徐枫想到曾振祁给她看过的《小城》剧本，突然觉得于凡和里面的好好真的很贴合。
她没忍住上前，踩在草地的脚步声以及趋近的身影惊飞了象征和平的白鸽，于凡也擡起头，一双浅瞳就这样暴露在视野中。
就这样，徐枫也看清了于凡眼里一瞬失焦的瞳孔，很木的感觉，随后回神，于凡像犯了错茫然无措的小孩。
白鸽都飞走了，于凡也站起身来，向后望了眼教堂，然后也从徐枫身边掠过，没留半分目光给她。
那一瞬，徐峰就觉得这个孩子很特别。
愣神的瞬间，她没及时叫住于凡并询问她的名字。
之后的几天她都要在这个时间点来蹲人，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于凡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更瘦了，身上穿着病号服，头发扎在身后，风一吹整个人都要随风倾倒一般。
病态感这个词一出现在脑海，徐枫的背后瞬间冒出了细汗，就像是《小城》后期里的好好从虚幻中走出来一般。
徐枫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上前递出自己的名片并介绍自己，但于凡只是平静地听她说完，垂下头就走。
她当然不肯放弃，追上去，跟在于凡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于凡如往常一样买面包渣，听教堂传出来的声音，喂鸽子，这些都会让她平静下来，耳边时刻不停的嗡鸣也会消失不见。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得到喘息。
徐枫想起那段时间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不理我，我就一直跟着她，一跟就是好几天。”
洒水车还在继续运作，江引身上不免被水汽凝结而变得潮湿，他对那段过往有着极强的渴望，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之后呢？”
“之后我就打电话给曾振祁让他飞过来，毕竟我不是导演。演员的敲定还是要他来确定才行，我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觉得贴合的人推到他面前。”
一听徐枫的话，曾振祁赶紧飞到法国，在街区转到好久才看见草地上站着的于凡和徐枫，急忙跑过去。
还没等靠近，那两个人就走了，然后他就接着追，直到于凡在不远处的许愿池停下来。
徐枫印象特别深，因为那是于凡那些天来第一次和她搭话。
于凡声音很轻，眼神很诚挚地看着徐枫，问了一个普通人眼里看起来很幼稚的话题。
她问：“神真的存在吗？”
她仿佛是知道徐枫并不会给她一个答案，又偏过头去自顾自地说：“要是真的存在就好了。”
徐枫不知道怎么描述当时的感受，就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身上有故事。
她那种掺杂了忧郁的气质很有故事感，有那种经历过某种苦难后的阅历厚重感。
不仅她看出来了，刚走到她们身边并听清于凡说话的曾振祁也看出来了。
就在那一瞬，曾振祁看到了《小城》里的阿春和好好突然成了现实中的人物，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吗？”徐枫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曾振祁近乎是骚扰一般地缠着于凡，一缠就是半个月，但当时的于凡只觉得他是个诱拐别人去拍戏的怪人。”
“我们在与于凡接触的过程中认识了她的爸爸，从他口中得知于凡此时状态并不是很好，她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论是从她自身的意愿程度还是身体的健康状况来看，那时候的她都不合适去饰演《小城》里的阿春和好好。”
“但曾振祁不死心，临走前还去医院找了一次于凡，把《小城》的剧本给她了，还给了于凡自己的联系方式，因为他太想打个翻身仗了。”
“回国后半个月，我们一直在期待于凡的来电，可惜没有。就在曾振祁已经决定公开海选这个电影的主角时，一通来自海外的电话又让他看到了希望，果不其然没叫他失望，就是于凡。”
“那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剧组还缺主演吗？’就这一句话，我们把《小城》磨了一年半，把于凡磨了一年半，最终没叫我们失望。”
“《小城》拿下票房首冠，获奖无数，于凡一炮而红，从一个岌岌无名的路人成了圈里大导争相抢着要的主角。”
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天地，徐枫似有感慨道：“苦尽甘来了，于凡现在挺好。”
“有时候我真觉得，于凡身上有奇迹，什么事情到她身上最后都会圆满，很神奇。”
一旁安静聆听的江引双手紧攥，掌心留下淡淡的印痕。
江引目光不曾偏移半分，看着被摄像机包围的人影说：“因为她是于凡啊。”
那个最勇敢、最勇敢的于凡，她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有不屈的意志，有超强的自愈能力，有顽强抵抗的内在。
因为是她，所以很好很好是应该的，圆满也是应该的。
无关奇迹，只因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