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有他守护的那扇大门完整地朝杨绍敞开了。
杨绍慢慢走进去,陆扬没有去听的欲望,开始回忆门口哪里有太阳。
路家小厮很有眼力见地溜了出来,呼道:“谢天谢地,你们没有谈太久!陆大人,方才,我还有最后的几句话没有对你说。我们员外说的确不能够收留你,明明有那么重的亲缘关系,他真的自私,舍人为己,你在心里痛骂他一万回都不为过。但是,员外替你准备了一只船,就在江边。”
陆扬慢慢转头,眼睛渐渐放大。
“是真的!”小厮急道,“你快走吧,朝廷的官兵也许是搜捕到你的足迹了,现下已然到了扬州城!员外没有胆量保你,但是他拼尽全力去探听消息,那艘船是真的!员外给你准备了你一生都用不完的盘缠,陆大人,小的求您了,别辜负他一片真心!”
真心不分大小,但是有权衡,有厚此薄彼,有孰轻孰重,有胆怯,有临阵脱逃,有孤注一掷。
他的确很容易就被放弃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陆扬坐在门槛旁,觉得这光还不够暖和。
身上格外冷,要去更暖和的地方待着。
魏逐风悄悄合上那扇门,遮住了隐秘但喜出望外的哭声,他不擅长煽情,也不认位杨绍对素不相识的人做出防备有什么值得指摘的,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好奇怪。
但是……
他灼热的手指摩梭着冰凉的门把,闭着眼扣了三下。因为太轻了所以杨绍一点都没发掘,但是他的心里经此敲荡出三道微弱的涟漪,嘴角轻微地翘了起来,复又抹平。
门外的人却不见踪迹。
其实知道他走不了太远,也不会出事,但是心里一直残存着十分强烈的不安感。
陆扬总对他说冬日的太阳很温暖要多多益善,可他一直认为穿刺严寒而来的阳光只能停留在皮肤浅层,很少能带来温暖。
他循着光的方向,朝前走。将附近能够随便躺下也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找了个遍,仍旧没有踪迹时,发现了地上的一道微小的标记。
魏逐风就从朝着光的方向走,转变为朝着陆扬的方向走。
这两者并无任何不同。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踩在了一模一样的脚印上。
走过早春前仍旧衰败但隐隐已有新生之意的花。
走过他晒不到温度但是陆扬会拥抱的冬日暖阳。
捣衣声。
小门轻撞。
行人匆匆。
魏逐风周身融化在温暖的一汪水里,没有将离别、伤感任何挂钩的词汇联想在一起。
可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的东西从很浅的眼底不停掉出来。眼睛越浅,越藏不住东西。
他面无表情,伸出一只手去接,另一只手像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握着穿云。
流动的水从指尖滚了下去,像是因为执着这粒水的手不太稳。
欢快渔歌此起彼伏,热闹不绝于耳。
“太湖水,清又清,鱼儿肥,虾儿跳,一网下去满船收。”
魏逐风不顾拦阻,跳上了一条小舟,水波涌动。
“太湖水,波连波,风帆起,浪花高,唱着渔歌过江河。”
他掀开这个小破船的门帘。
有一个人靠在船头,手里握着给他画标记的小石块,脸色苍白,眉心皱着,双臂将自己抱得很紧,浑身笼罩着太阳,好像睡着了。
魏逐风站在那里瞧了许久,手里一直握着那挂支离破碎的竹帘。
所有想做的,能做的,做不到的,他都已经做到了。
脚步被定在暗中像是过了一辈子,船家局促不安凑上来问:“您要坐船——”
话音未落,魏逐风朝好像睡着了的人走了过去,伸出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遮住了一整片刺眼的阳光。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