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朋友
每一代从邢苍楼出来的小孩，都经历过相同的“洗礼”，从这一点上来说，郁言对那小孩儿充满厌恶毫无错误。魏逐风静静看了眼他那位“小师弟”，少年双瞳紧闭身体却隐隐有向外延展的趋势，谁谈到尖刻的流言他的肩膀都会颤动一下。他不清楚在他之后的规矩是否有所改观，但直觉黑无常并不会像以前的掌权人一样对他们下狠手，至少不会在精神上摧残。
因为不知为何日渐清醒的小白。
所有事情都在朝奇怪的方向进展。
偃旗息鼓，天光亮了多时，人差不多到齐，稀稀拉拉撤离。
众人背身走了挺远，魏逐风落在最后，忽然听见呼喊。
“等一下！”来人爬过三千台阶，气喘吁吁仍高喊，“等一下。”
魏逐风想了一下，捡起象征性的文书，冒充成接待人。
“我来晚了吗？”是个身量娇小，眼睛很亮，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
如果是其他人会毫不留情地告诉他“是的”，但是却魏逐风说“没有”。
他趁着男孩写名录时留神向后瞧了一眼，长阶上空无一人，他是自己来的。有东西在他手臂上顶了顶，魏逐风低头看名册，看到了“横山林恒”的字样。
郁言大呼：“横山还没死绝啊？”
顷刻间那少年脸色就变了。
分明是十几岁的小孩，眸光里却像能喷出火烟一般。
“对，对不起。”意识到失言，郁言立刻道歉。
林恒说：“师兄好，我叫林恒。因为还有我在，所以横山还在，机关术就还没有断。”
“面部和手部都有浮肿人眼难以分辨，凭脚踝处的烙印，森罗殿主亲自去认的尸。”
“那位今年都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吧，本来就是老来得子，这下真成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皱眉道：“都到这样的境地了，那个什么比武大会还要照常举行吗？”
“口吐白沫，面部青紫，确认溺死无疑。他被发现时身体平直躺在冰面上，头发沾过水尚未成冰，但身上的衣物全都是干的。除了他自己走向冰面的尸体外，雪地上没有另一个人的脚印。年纪轻轻也不可能轻生，怎么看都是意外啊？”
“嘘——听说上面查出了点新东西，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
“他父亲怎么说？”
“森罗殿主没疯，只是一味喃喃碎碎念，亲爹啊！只看了尸体一眼，就说要去闭关，现下没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
“他，喃喃了些什么？”
“他说，这是阎罗王的审判。你信鬼神之说吗？”
陆扬卸下手套，笑着说：“这还真不是鬼神之说。森罗地狱，阎罗审判亡魂，善恶因果，都是佛教的典故。不过若说到因果，目连救母，盂兰盆节……”
袁庄主奇道：“怎么个事？”
“神通广大的佛陀大弟子目连，有个性情颇为吝啬独断的母亲，常犯杀业，尤其爱吃鱼腹中的鱼子，死后堕入饿鬼道，受尽饥渴之苦，食物尚未入口便化为火炭。佛陀授意他在七月十五日设盂兰盆供，供养十方大德众僧以求救度罪业。她脱困于饿鬼道后转世做了人间的狗，又经目连诵经七天七夜得以脱离畜生道，进入天堂。”
他仔仔细细听完了，憧憬地问道：“和此案有什么关系啊？”
“我没说有关啊。”
袁庄主可能是来自偏僻之地，第一次见到这么诡计多端的中原人，一时间呆住了。
他羞愤地把回去拼还差最后一点点的字条，精神投入进去后就闷不做声。
陆扬微嗤：“这时候搞出人命来做什么，森罗殿又不是小帮派，这是想要淮铜山与其结仇，还是不想要大会进行下去。”
也没人答他，他就自己思索。
凶手的目的恐怕是引起骚乱。
他会认为所有长老手上皆持了一块，只要凑凑就能得到完整的纹路。所以要让他们聚集，却又要彼此疑生暗鬼，都是共同掌管秘密的同属，独子死亡就是最好的疑窦。只可惜那位苦主压根没心思追查，白白搭建了戏台。
再然后，他千算万算应该也没算到，他想寻求的秘密钥匙和那一众自乱阵脚的老头没关，八九不离十都在魏逐风身上了。
横山钥匙，先帝遗诏用的玄铁，望山刀鞘，最后一件就是巫蛊族圣女从出生就不能摘下的双生铃。
差一枚碎片，齐全了。
“终于拼好了。是个日子？”
陆扬推算了一下年份：“距今二十三年。”
“会是什么呢？”
只能天马行空地乱猜，“突发重大灾荒的纪念日？月朗星稀出发钓鱼的黄道吉日？父亲成婚的日子？某个节日？”
二十三年……这个数目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其他东西。
很快，陆扬说：“还有，人的生辰。”
袁庄主轻轻“啊”了一声。
“老袁，我得回去了。继续待下去也无济于事，我们想要的真相不在这里。”他解下为了防止衣服染脏的黑布，无可奈何地摊了下手。
他还是几天前自己见到他时白白净净的模样，昏天黑地夙兴夜寐熬灯油似的到了今天，还是和他们在外表上有着天壤之别。
明明只是一个解下襜衣的动作，袁庄主不知为何品出了一股强烈的无可挽回。
后来他会想，如果我在这个时点能够拦下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