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人间烟火气
“何事？”
下人朝天挥舞着扫把，不知如何是好：“有只鹰。”
陆扬方仰起头，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恰好振翅从眼前掠过。
这大鸟展翅时足有成人两臂宽，只捎片刻扇动，就激荡起几阵巨大气流，站在下风口的人不住地后退。利爪之上目光炯炯有神，说不出的威风凛凛，只是脚边绑了一个圆筒，边角漏出几分没有完全封好的素笺纸。
是谁家如此暴殄天物，如此好的猛禽，居然拿来送信。
他刚要细看，耳边就猝不及防灌进一声凄厉而昂扬的长啸，陆扬眼前猛地嗡了一下，仿若耳膜被刺穿了，霎时间所有人纷纷捂住耳廓，痛苦不已。
侍女疾呼：“快赶走！”
“赶不走呀，”小厮委屈道，“这鹰绕庭院盘旋小半个时辰了，我们想了许多种办法，奈何拿肉引它也不下来，出声驱赶也不走，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扬意有所感，遥遥与黑豆子大小的鹰眼一对视，竟错觉那叱咤风云天空霸主神情好像有些许缓和。说时迟那时快，当即一个起势，仰面俯冲而下，直冲他面上来。
路豆豆挡在他身前，孩童的敏锐程度强于成人百倍，十分紧张不安：“先生别靠近了。”
“哗啦——”
羽毛从他眼睑上呼啦一下擦过，两双大翅膀扑腾了好几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制住了。
挣扎的动静就在耳边，小少爷魂不附体地转头，只见弱不经风的陆扬以一种巧妙的姿势缓解了巨大的冲劲，近乎缱绻地将那鸟抱在了怀里。
那一刹那，周围人和鸟仿佛同时静止了。
路豆豆：“哇！”
尖喙利爪可不是只会吓唬人的摆设，鹰才反应过来，作势要蹬，迷迷瞪瞪下一只手掌就那么在他眼前盖上了。
鹰：“……”
“你蒙他眼睛做什么？”
陆扬没回答，从腰间取下铃铛，放在大鸟喙前嗅了嗅，果不其然这嚣张的鸟渐渐温顺下来。
于是路豆豆又哇了一声。
他撑不起这么一大只鹰的重量，就那么点大肩膀都快要被踩歪了，顺势把它往地上一丢，拾起信筒来。
万禽之王后知后觉被戏耍了，张牙舞爪要冲上来再干一场，被一手顶在了喙尖，窝窝囊囊退了回去，收信人头也不擡地警告道：“不许吵。”
它凄厉地嚎了一声，落回到枯木上梳整羽毛。
大鸟没有带来陆扬想要的消息。
仅仅是寥寥几言，交代了抓捕小景的始末，最后语焉不详地报备，他用了些办法撬开这个罗锅的嘴，探听到幕后之人的行踪，觉机不可失，遂与人达成合作，意图趁其不备将浑水摸鱼之人一网打尽。
他翻来覆去地看，也没有找到归期，明明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消息。
陆扬神情凛了凛，忽见不对付的大鸟又飞了来，从喉间吐出一块鲜红的印章。见印如人，当铺可换现银，房地契也认可，鸟高傲挺起胸膛，仿佛在说，拿去随便用。
有人在远方，一句贴心话不谈，只要写信就是干巴巴的几句话，却默默安置好了一切。
他真的很会养花。
陆扬却并不高兴，将手握成空心拳，迁怒似的在鸟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倘若人头在这，他会更用力地敲下去。
翌日路宏正来寻他，见园中有只鹰，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脚步都不敢踏进来。
他颤了颤手指，挤出一副笑颜：“哪来的这么大只鹰？”
“昨日落在院子里的，不知有没有主人，便拿来养着玩。”陆扬往它身前丢了块肉，顿了顿，才想起没征询主人意见似的，“员外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它好像不吃啊。”
“是啊，从昨日开始就给它喂了生肉，不知怎么的，就是不为所动。我也无法，今日请管家去市集上采买了条蛇。如果是活物，兴许更符合它的习性。”
“蛇？蛇在哪？”路宏正弹了起来，眼见陆扬将身后的背篓倾倒。
一只长虫游走而出，七寸处绑了个绳结，慢悠悠地蜿蜒爬行，一阵风起，双爪高吊做了个漂亮的攫抓动作，很快将那条蛇抓回枯干上，亮爪一撕，雪白的蛇肉顺着血珠轻而易举地扯了下来。
陆扬说：“看来还是保留了狩猎的天性。”
路宏正头皮发麻，一时分不清是这位堂弟心情不好找人撒气，还是真的对他有所告诫。可是认亲宴和老屋继承权的事自己还没开口和他提啊！
“您来得正好，我找您有事，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盛情款待，但在一切尘埃落地前恕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接受您的好意，我已决意在扬州城另寻居所。”
“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了，我家小徒弟迟迟未归，每日惦记起总是心中不安，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路员外定了定神，“那我只有一个请求，稍近些，劳烦小大人在祖母想念时能够随传随到。”
陆扬看了他一会儿，答应道：“好。”
那大鸟不知是不是吃饱了，还怪讲干净，将一串连起来的骨头衔到墙边，一起朝外面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