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记仇小狗
“长的走大路,短的走小路。”
魏逐风配合地蹲在一旁,不自觉随他一同放低了声音,“小路绕路了。”
陆扬鬼鬼祟祟劝道:“大路有山匪。”
谁也不肯让步于是面面相觑,魏逐风好脾气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陆扬假装不懂:“什么意思?”
他直白问出心里的困惑:“咱们为什么要怕山匪?”
意气风发,毫不自谦。
好喜欢。
咳。
“你不懂,山匪人多势众,你伤还没好全呢。听我的,走小路。”陆扬神秘递出手心里两根长短不一的狗尾巴草,一脸期待地眨了眨眼。
“我不同意。”顿了顿,魏逐风坚决退回,高贵冷酷地谢绝了,“不抽。”
“不抽就不抽。”陆扬皱了皱鼻子,将自己宝贵的两根草吹了吹,放进袖子里,预备下一次孜孜不倦的劝说。
群山脚下,偶尔行人将至,一片青葱间,摆了间小摊,他们于此处歇脚,顺便喝了第三杯茶。陆扬激情游说,魏逐风仍不为所动。
他一向习惯规划好行程,一切心中有数谋定而后行。随性而动,心中总泛起一阵不轻不重的不安感,更遑论舍近求远。
青年将茶水拢进手心,热气从眼前盘旋,水雾间瞥见其人悠然自得的脸。
他没再穿官服,没穿方便行事的短打,甚至袖口也没有缩紧,懒懒散散,朝前趴在茶座上。这样的姿势,手指可以不费力地多晒到一点太阳。冬日里千金不换的浅黄色光斑,隐进颈项里,没在长发下。
胸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晃荡。
他的目光忽然被全部吸引,产生好奇。
魏逐风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杯口,使光落在陆扬眼睛里,令人有些不满地旋过脸。
那吊坠一悬,露出真容——
是一枚铜钱。
和殿下腰间佩戴的那枚山鬼花钱师出同门,还刻了个小小的“风”字。
自适的神态,照样千金不换。
“……”
暖洋洋催人困倦,陆扬差一点就睡着了,忽而看见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什么?”他不解其意。
“草。”
“……什么?”陆扬直起身,不明白怎么就改了主意,只直觉不能放过逗人的机会,撑着脸喜出望外道,“你终于欣赏我捡回来的小野草了?我跟你讲,它的成色如此之新,毛毛长势如此之茸,是很不容易的!”
“太好了,你的眼光终于没救了。”魏逐风折了两根草,无论谁长谁短,统统掰断成一样的短枝,起身便走,“走小路。”
放下两枚钱,风雪飘渺间启程。
典当了马车,将所有能换的东西尽数兑成了流通的货币,风尘仆仆赶路人外表下很难看出陆扬已经小富即安,是个低调奢华的小富豪。
只靠双腿步行在山林间,这里石头众多,刮过裤脚有些许尖锐,并不是寻常灌木类型。
魏逐风一路上并不多话,到了终于见人烟的地方,将行囊安置好,坐在酒家里,轻车熟路地拿出一份地图。
由南向北,他催促着陆扬选出一条路。
没见过世面,不常在人间行走的前陆将军陆大人对着纷繁的路线咂舌,一点脑子都不想动,看了一会儿便耍赖往板凳斜方靠,“头疼。”
重走一遍迄今而止所走过的道路。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尽管至今仍旧不能很好理解。
魏逐风默默了一会儿,刚要张口,忽而身旁有人像认出他似的,指着脸支支吾吾两股战战:“你,你……”
不知从何处当机立断的一脚,叫喊出的人膝盖一软,身形一歪,直直朝前栽倒下来,陆扬将身体靠过去接住,镇定道:“让你少喝点酒,回去嫂子又要唠叨。什么?行吧,先找间厢房歇半个时辰缓缓,小二,帮忙扶一下!”
七手八脚将“醉酒不省人事”的人擡了进去,陆扬佯装掸开手掌里的灰尘,有些严肃地看向魏逐风:“认识?”
未料苦主还疑惑不解,此人便连连摆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不认识!我,我与诸位素不相识,饶了小的吧!”
魏逐风上下睨了一眼,脑海里终于寻觅到记忆般,嗤了一声:“茍老板。”
“谁?”陆扬尊敬道,“您姓茍?”
“不不不。”
被烧了粮仓夺了名刀的茍老板仿佛失了气运般做什么生意都赔,心气旺不肯低头,又逢流年不利遭了骗局,那洋洋洒洒的茅山道士卷了他多年收藏潜逃,多年积存竟两手空空,连裤衩子都不剩。多年剥削坏了名声,低收高卖的粮食也给官府缴了,走出门去都有数不尽的烂白菜叶子,真乃苦不堪言!
他带着家眷南下,在江南之乡做点小买卖。今日出门时没看黄历,撞上这尊大佛了!
哎呀,说起来真是悔不当初。时间久了他居然灵光开窍,想到此人当初替他办事或许就是冲着那把刀而来。
当日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是气煞人也,不料今日落寞时碰上怎么都是讨要无方。
茍老板现在就是一万个后悔,怎么嘴比脑子快,竟就这样脱口而出,将人喊住了!
人在手足无措时就会不停抖腿,没想出办法,茍老板一面咬着手指一面四处溜着眼,继而缓缓瞪大了。
咦,这欺世盗名,有过一段主仆之缘,手眼通天的魏少侠怎么看上去比他还要紧张?兴许有些转圜之机?
茍老板不知具体名姓,直觉当初报的名字恐怕也是假名用来糊弄人的,于是大着胆子叫:“少……”
他这蹉跎的一嗓子,不料被活阎王一眼瞪回来,吓得连连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