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抽条
魏逐风每天都很忙。
骨骼像抽条一般疯狂蔓延。
他求而不得的生长痛在最不合时宜,已经不想要了的时刻降临到身边,成为时不时的痉挛,深夜小腿的颤抖,居高临下的俯视,越来越少的话语,不断下沉的心脏。
邢苍楼的任务有活任务和死任务两种,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赏钱,就能买到足够卓绝的暗杀者。
这世上也有杀不完的人。
他奉命杀人,从心敛财,谋财害命,专门接那种无人敢上前的死任务,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白无常从不弯弯绕绕,说话百无禁忌。
他在厚如搬砖的名录上用墨笔匆匆勾去了好几个字,极为潇洒地随手丢在一旁,困惑不解地问:“你到底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名?我都看不懂你了。”
被丢到一旁的名字象征着减损的在籍刺客,多如尘埃渺若星辰,消去名头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说过了,这世上有杀不完的人。
魏逐风面无表情用白纱布在手指上缠了几圈,贪心地笑了笑,摊开掌心说:“都想要。”
他对黑无常没什么好脸色,或许是因为对方当众打了他的脸,扭曲了他的意图,将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写在脸上,没有人会喜欢同类,尤其是能够在身上窥见自己阴暗面的同类。
他对待白无常会好一些,像对待一只动物一样。
这种居高临下的驯服会令人上瘾。
与五感不健全,天真,幼稚,不设防,全然托付的人对话,就像是情感和知识的单方面输出,仿若一场无声的霸凌,对方还无所察觉从不反抗,恍若你是从天而降的精神伴侣,是挚友,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魏逐风呆呆地蜷缩着,仰望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
很可惜,当他身临其境意识到驯服的快感时,其实早已被驯服了。
所以就很困惑,很不甘,特别恨一个人。
“小白,你说,我杀的人越多,任务的级别越高,任务对象越位高权重,是不是流传得就能更广一些?”
白无常撇撇嘴:“自然,你打出了名头,打出了声望,多少人纡尊降贵,求着你出手。”
“哦。”
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罕见地发着呆,竟平白无故显露出一点脆弱。
“你怎么了?”白无常小孩子心性,他都能看出的不对劲定然有鬼。
魏逐风将手腕上已经洗不掉的脏血在石头上蹭了蹭,磨出一片红砂,擡起来一看还是没磨掉,手忙脚乱地到处藏,最后双手拢在背后看不分明,咬着牙说:“那就好。”
“下个月你不接任务了?”
魏逐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便将罅隙间错漏的脆弱收拢,依旧是寻常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去,我要去南边,我爹托我给我哥送点东西,顺道给他过个生辰。”
白无常掐了掐夙兴夜寐耽搁在路上的日子,大惊小怪地问:“中秋啊?”
“啊,对啊。怎么,你是没见过生辰还是没见过中秋?”
“……”白无常说,“我是说,你们人类为什么把出生的日子看得那么重要,跋山涉水也要去见一面,什么好的稀奇的珍贵的有意义的都要留在那一天。”
魏逐风道貌岸然地瞟了他一眼,讽刺意味浓厚:“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我是人,我只是不理解。罢了罢了,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出于好心那一月我不给你接活。”
无人应声。
白无常不要命地推搡了他一下,“说话呀。”
魏逐风向后跳了一步,眉头挑了挑,“过了。”接着又说:“往后不过,所以不必特意记。”
白无常腆着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忽然说:“我已经不记得出生时候的事了。隐约中只有一点印象,我与哥哥同卵同胞是一对双生子。”
这不奇怪。
魏逐风望着兄弟二人的面相大约也能猜出来,他抱着胳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然后呢?”
“双生子并不稀奇。然而我们出生时天降异象,空中有血月,双子纽带交缠,异头共身,是凶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