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喘息之机
山路蜿蜒，终有尽头。
颠簸感逐渐减弱，马车渐渐转出了枣榆村的属地。
大道辽阔一马平川，走得再慢，去北巍阳关城也不过是几日之途。
帷布前影影绰绰能瞧见个影子，半倚车门半戴斗笠，被遮蔽住全部神情，时不时挥舞着一条鞭子，专心致志驱使马车向前。
少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心不在焉。
这场景他太熟悉，昔日他带着陆青岚从玄水出走担心他生死不明时，尚且有一丝喘息之机，今日他就在自己身后，魏逐风却觉得前路渺茫不如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耳聪目明，并不是蠢货，听得见衣袂摩挲，看得清心之所向。
车轮声鼓鼓，魏逐风忽而开口道：“我在读明顽师长所写大洲赋时曾看到，枣榆最北边有一座山，山下有一汪大湖，很远，很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冬日里湖水也不成冰，温暖如春。”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很感兴趣的：“哦？”
魏逐风不知回答什么，只说了一声简短的“嗯”。
里间其人兴致勃勃地顺势提出了前往的想法，“你想要去看看吗？应该不远。”
“要绕路。”魏逐风一时兴起，翻完地图后才发现所谓的“最北边”其实是山的另一边，与他们的目的地不同路，反其道而行之，南辕北辙越绕越远，他摇摇头，哑声道，“算了吧，下次。”
“去啊，绕路也去，为什么不去。”陆青岚很轻易地就做了决定，像个尽力不扫兴的家长。
“我只是随口一提，又不着急。”
帘帷呼地一下被掀开，陆青岚随意如同往常一般掀开下摆亲昵地坐在他身边，眉目如画，笑意盈盈，温声劝和道，“去吧。”
魏逐风瞥了一眼他还未来得及束起来的头发，被风吹动，恰好牵了一缕在指间，皱着眉头说：“你出来做什么？不凉吗？”
恰逢此时一阵疾风吹来，只穿着单衣的陆青岚脸色一变，囫囵个攒成个球，要暖和不要风度地蹲在了一整块前端的木板上。
“是啊，眼下就快要入冬了。”陆青岚搓搓手说，“怎么不着急呢？想去的地方就要去，想做的事就要做，想爱的人就要去爱。下一刻，明天，下个月，明年，永远就像一场荒谬的神话。”
他垂下眼睛安静地笑，就像是依偎在，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肩膀上，他们形影交缠，在阳光下片刻不离。
魏逐风一言不发调转方向。
并肩的人一边晃荡着足尖，一边细细密密地聒噪，看着指间发愣：“你说这湖为什么不结冰呢？？此地靠北，不像有的南边甚至都不落雪，难道是因为源源不断的水源流动？难道是因为上游的水是热的？可为什么上游的水是热的。北境风大，把冰渣子刮跑了也说不定。诶，你说附近不会有温泉吧？”
魏逐风道：“因为它话少。”
一声清晰而高昂的“呸”响彻天际。
魏逐风没有见过大片的芦苇荡。
他这一行来得值得，雪山、沙漠、草原，盛开的山茶花，迎风而倒的芦苇，不见天际的山和水，长刀直剑，恩怨缠绵。
短短两月，比一生都要长。
他弯下腰去探源源不断湖水中的暖流，感觉半边身子都要被呼啸的风声吹跑，耳边一片瑟瑟嗡鸣，听不见其他声音。
身后有人靠近，随风乱舞的头发灌进了他的脖子里，一整片蚀骨般的痒意。
“我说的没错吧，绕路也要来，再远也要来。有些时候命运的路口摆在眼前，仅就这一次机会，过时不候。”陆青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眸光一闪，“天地辽阔何处不可去，也算圆了你年少时的心愿。三年后的冠礼我未必能到，提前给你想个字好了。”
风大，魏逐风担心自己听错了，不由自主地反问道：“什么？”
“少年不得意，落拓无安居。愿随任公子，欲钓吞舟鱼。不如就叫小鱼好了，小鱼浮出水面的时候也是可以逐风的。”他嚣张地扬起眉，十足的仗势欺人，“回去告诉你家长辈，在下越俎代庖给你把字取了，往后就不必再取小字了。”
魏逐风：“……”
他简直要为此人的无耻深深倾倒，他但凡再疯一点就能走到大江南北去歌功颂德。
“你问过我了没有？”
“这还用问吗？我是你师父，自然是我说了算。”陆青岚玩心捡起，手掌一拨，扬起大片水花如同泼墨般着在了魏逐风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