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步入禁区
三年前。
漆黑天幕下,黄沙边境一片死寂,渺无人烟。
忽然,一道迅疾的身影从角落擦出,转瞬间震响了荒芜的戈壁,一人一骑踏响黄沙,连风都带上了肃杀的意味,触脸生疼。
铃铛声此起彼伏,震得人心惶惶,忽而少年背身,手臂绷紧拉开长弓——
凌厉的弓弦声响彻云霄,猛烈地撞在了一匹马前。
跟踪之人紧急刹停,马蹄于箭前喝止,发出激烈的摩擦声。
少年亦持弓利落地翻身下马,遥遥对峙。
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缓步上前,眼神轻蔑,他腰间挂着一块令牌,上刻“邢苍楼”三字。
男人身旁是他的同窗,名叫姜满,此时抱着手臂,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魏逐风冷声道:“我早该知道夏午大人也在,姜满找不到这里,也追不了这么快。”
他穿着一身短打,头发用深蓝色发带束高,衣角处还绑了个小巧的黄铜铃铛,面容生得异常清秀,鼻子高挺,薄唇紧抿,眉目间有股介于孩童与成人之间的冷淡。
估摸着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肩背处格外单薄纤细,又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体格。
“我的小殿下,你这又是何苦。陛下待你哪里不好呢?”那人随手抽出打着皇家禁卫标记的长刀,正威风凛凛地睥睨着那初出茅庐的小崽子,“你骗走了宫禁地牢的钥匙,放走已经被定罪的尚书大人,从都城一路逃亡到这里。圣上知道了可伤心了。”
魏逐风冷冷地看着他,半分没有被打动的迹象:“敢问大人,一个年逾七十家中只有一女的文臣,手上既无权力更无私心,只是因为拼死直谏就要被抄家流放,他真的有罪吗?这样的判决真的公平吗?”
夏午嗤笑了一下,发狠威胁道:“你别僭越!”
魏逐风漠然垂眸:“不敢。”
他说着不敢。
从都城到阳关,半个疆域的距离,每一里路都是魏逐风所说的“不敢”。
一个腰间环佩、衣着鲜亮的小公子从刺客背后露出头来,看起来嚣张又不安。
他环抱着胳膊给自己壮胆:“陛下让我们抓你回去,问罪!”
魏逐风和他说话不用遵守什么规矩,因而直截了当顶了回去:“滚。”
姜满脸上的血色猛地褪了下去,夏午拔出刀,渐渐动了杀心。
这一代北巍皇室只有两位皇子。
大皇子叫魏潜云,生母是中宫皇后,一出生就倍受宠爱,天赋奇绝,六岁就封了太子;小皇子叫魏逐风,生母是皇帝酒醉后宠幸的一名舞姬,在他三岁时便得了肺痨,于冷宫一命呜呼。
有些人生来高贵,有些人命中低贱。
可是魏逐风是个怪胎,他不信命。
他就像看不见那些天差地别的沟壑,我行我素,孤僻高傲,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姜满是魏逐风的同窗,可也只是同窗,不是朋友。
医者姜家自北巍开国以来便深受倚重,他父亲更是皇帝幼时的玩伴,官居三品,信任非比寻常。从小他自诩天赋卓越,少时便脱颖而出被选为皇子伴读,事事争先,他才不要和魏逐风做朋友。
如果前一刻他还在高兴终于让魏逐风吃了个多大的亏,这一刻他就有多么惊慌。
魏逐风竟然真的敢抗旨……
他一人立于众人之前,如同蚍蜉撼树。
夏午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凶光:“小殿下实在是过得太过安逸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也不必重罚了,就地斩杀吧。”
姜满蓦地扑到他的腿上大喊道:“不行大人,抓他可以,杀他不行!”
剑拔弩张之间,一股不算温柔的力量从领口将姜满掀起,随即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别碍事。”魏逐风道。
一股巨大的罡风袭来,夏午引刀,直直抵上魏逐风咽喉!
木弓挡在了刀锋前端,烙下极深的一道纹路。
“陛下有旨,还不跪下!”
魏逐风眼神变得凌厉:“做梦。”
刀弓死死相抵,忽而尘沙惊起,雷鸣般踩踏声轰然靠近。
瞬息间魏逐风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惊疑道:“马蹄声。”
夏午当即卧倒,侧耳倾听,眉头紧皱:“不似寻常江湖人,有重甲。”
魏逐风头脑飞速运转:“不可能是兄长的人,无故返京是大忌。”
一片乌云隐蔽,遮住了最后的星光,天空中盘旋着猎鹰,翅膀卷起的风浪似乎已经濒临耳边。
夏午皱紧眉头,遥望着沙土袭来的方向。
为了隐蔽行踪,魏逐风避开了城池大路,摸索出一条沙漠中的小路,可此处并非北巍地界,乃是两军心照不宣的止战处,何人在此处行军?
令人闻风丧胆的轰隆声越来越近,沙土降下,渐渐显露出一面画着长刀的红色旗帜,像如血的夕阳——那是南昭先锋队飞鸿军的战旗。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夏午即刻放下全部纠葛,对魏逐风短促地命令道,“你带着姜公子去找太子殿下,剩下的人返回镇上找暗桩送信回宫中!”
姜满惊慌道:“那夏大人呢?”
“快!”夏午低声怒吼,闪电般将某样东西塞入魏逐风怀中。
混乱中他匆忙瞟了一眼,竟是一块兵符!
夏午道:“我本来是要亲自交给太子殿下的。快走!”
魏逐风翻身上马,拖起姜满掉头就跑。
那位泰山崩前不改色的暗卫终于拔出了双刀,转身,用嗜血的表情盯住敌营正中央那人。
齐聚的几人转眼间朝各个方向散去。
魏逐风不由自主地想象身后将发生怎样的一场虐杀。
他耳畔是瑟瑟的风声,却像被什么诱惑似的,情不自禁地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