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从来没有从许听澜口中听过这么刻薄尖锐的评价，他脸色一白，颤声说道：“不能这样说。”
许听澜为人清正，哪会像他那般没脸没皮没羞没臊，自然是会介意的，可是莫子占就是不想听他这样说：“不可以这么说……没准，是那个做弟子的，寡廉鲜耻，丧伦败行，故意勾引师长……”
是呀，都是他故意的。
明明以前就已经和许听澜承诺过的，他会戒饮修心，恪守本分，不再越雷池半步，现在又算什么？
十七蹙眉，实在听不得这种自轻的话，沉声道：“别说了。”
莫子占确实乖乖闭了嘴，而后一扭头，往外挪了一个身位，彻底不搭理十七了。
而破天荒的，十七也没有去把人给哄好。
比起卿卿我我，大人和小仙长的关系忽然冷了下来，更能引起支支吾吾的注意。
它们就像那种爹娘吵架，自己只能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偶尔哄哄这个，逗逗那个，想尽办法希望他们两个重修旧好，可惜都没有用，解忧兽发大愁了。莫子占本来就心神脆弱，这样一闹，又开始有噩梦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虽然他们互相不搭理，但大人还没有到不给小仙长吃饭喝药的程度。
支支吾吾对这俩人的事实在没有招，最后只能合起爪子，发自内心地祈祷他们能快些和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如此冷着互相不说话的局面持续了足足三日，眼见着总算快要去到灵宝集了，莫子占终于还是熬不住了，他连十七回避他一下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呢。
他还是第一次和师尊吵架，吵完的头一个时辰，莫子占其实就开始后悔了。
换到其他时候，他明明很会与人打交道的，从来都是他心里要让谁喜欢，就没有谁会不喜欢他。他好像一碰上许听澜的事就会变笨，就容易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与先生有了进展，他却一下又被人给得罪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问不问都不会改变任何结果，他这又是何必呢？
懊恼早就取代了慌张，占据了莫子占的全数神经。能过一日是一日，他已经不想去思考师尊知道一切后会如何对待他，他只想好好地珍惜现在与先生的每一天，能偷得一瞬好那也是好的。
然而吵架的经验实在太少，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缓和。
莫子占松开被他咬红了的唇，向旁边挪了一个身位，将三天前自己亲自拉远的距离给拉回来，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地说道：“先生……可不可以，不要再冷着我了，我……受不住。”
十七冷冷地望向莫子占，沉默了许久，在感受到莫子占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后，态度终于是软了下来，温声道：“好。”
“那可以……”莫子占依旧是那副委屈样，动了动嘴，没有具体说他到底想要什么，只模棱两可地吐出一个：“吗？”
可以什么？吾吾疑惑地立起耳朵，将篮子盖稍微顶开了些许。
它是听不懂，但是十七懂了，视线往下移，最后落到莫子占微张的唇齿上。
感受到他的视线，莫子占不安地伸出舌头润湿了一下自己发干的嘴巴，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希冀。
这会儿倒是显得很乖了。
十七托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上擡了擡，语气依旧很冷，但莫子占知道，十七的态度已经彻底软下来了：“你……”
“我说的都不对，先生说的才是对的。”莫子占抢答道。
十七下意识想要摇头，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原本是想冰释前嫌地和莫子占妥协，想说自己对许多事的看法也是会有所偏颇的，想说莫子占无须以自己为准绳。
可是脖子就像是被心底的酸胀所控制了，动作做不了，满肚子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就是不想莫子占在他身上寻求对另一份感情的认可。
十七的沉默让莫子占心慌，他将十七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侧，蹭了蹭，继续认真道：“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先生说什么我都听，我都认，先生，多管管我。”
听从许听澜的管教早就已经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他实在是太想被许听澜管着了，从思绪到身体，都想被管着，哪怕许多结果可能并不会让他满意。
十七并未与莫子占继续争辩太多，总算是如他所愿俯身亲了他一下。
虽然这一吻并不深，但足以短暂抚平莫子占心底的不安了，他脸上总算重新挂上了笑意，小声承诺道：“我会乖乖的。”
十七摸了摸他脑袋：“嗯。”
掀着篮子盖偷看的支支吾吾：……这都可以呀？
这一切显得它们前几日认真耍宝想逗两人开心的举措成了笑话，它们觉得大人是真的被小仙长吃得死死的。
只是和好是和好了，可无论是十七，还是莫子占自己，其实都没有改变内心的想法。
次日抵达灵宝集，莫子占头一件事，就是提心吊胆地四处查探了一番。
好在情况要比他预想得好。步弦声并不在，不过经过三无斋时，那铺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久未经人打理的样，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门前连片落叶都不多见，估计前不久才有人回来收拾过。
还有千脉门分堂那边，他也没有运气好得每次都能碰上医仙坐诊。
整个灵宝集看上去安全得很，没有一个能认得星玄仙尊的存在。
莫子占坦然地跟着十七进了千脉门的药堂，一边支着耳朵听那些日后可能要进他嘴里的药方，心下哀叹，再度期盼自己经脉能快些好。
里头有几个药童看着眼熟，正是之前那几个，但因为莫子占头一次来的时候脸上是有忘容咒的，而他们几个的修为又不及当时的莫子占高，所以眼下也没有认出人来，只呆呆地从莫子占的脸，震惊到十七的，到最后，停在十七挂着的那枚麒麟玉清。
把麒麟玉清当耳饰来挂，这是什么家世啊！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托十七的福，这下子莫子占哪怕不想被千脉门的弟子记住，也得被记住了。
等十七抓完药问完方，莫子占便快步去完成了他计划已久的采买。
首先是要有一艘灵舟，然后是各式各样的防身宝贝，小通符令也得重新安排上，挑来选去的，看得旁边的支支吾吾身子直抖，生怕小仙长付不起款来，拿它们两个去抵债。
好在支支吾吾很快就能安心下来了，至少在钱财方面，莫子占向来是不需要愁的。
他甚至连师尊留给它的天材地宝都用不太上，他和许听澜一样，从前在藏岁小筑闲得发慌，弄了许多傀儡、护符，甚至可以放到凡间用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做完了，他自己大都用不着，便拿去卖，意外的总能得个好价钱，而他自身的用度又向来是被师尊保管的，所以身上留着的灵石银子还真不少。
等买得差不多了，莫子占惦记着别的事，脚步一停，刚好停在了一家画铺前头。
那是家新开的铺子，里头只有三两个画派弟子在忙活。
十七见莫子占停了步子，视线也不自觉跟着往那头偏了偏，看见这字画铺子的牌匾写着“归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