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们灭掉黑蛛宗、威慑罗家与邻州诸多豪强，打散马贼，教化城主，确实为当地百姓换取了一时太平。
可眼见别处仍有未尽的纷纷扰扰。
赵豫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尚无统一秩序的大陆。
或许在他们脚步所到之处，能匡扶正义、暂解百姓之难，但更多地方仍在苦难之中。
就像先生经常说的“天地之大，众生轮回，各自命数”。
修行者若要兼济天下，谈何容易？
再多斩除邪道和腐败之徒，也无法将每座城、每个村都救个干干净净。
真正能长期稳定局势的，除了强横力量，还有宏大的天下格局以及约束人心的体系。
可那又是更高层面的纷争，王朝更替、宗门倾轧，错综交织。
对一位真正的强者而言，也只能以无上法力去震慑。
但要完全改变这棋盘，一次次地杀，似乎依旧杯水车薪。
然而，他心中又有不甘。
既然看见苦难，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况且自己一路修行成长，也是在斩妖除魔、扶弱济困的过程中获得提升和磨砺。
经过多次生死战斗，他的境界已几近皇级，随时可能突破。
内里那股因见到各种黑暗而滋生的愤慨、热血，与怀抱救世之愿的赤诚纠葛，逐渐让他的剑意更加凝炼。
于是，他干脆拾起内心疑惑，跟着一直从容淡定的先生。
傍晚，他们走到一条清澈溪流畔。
流水潺潺映着余晖，岸边草木青葱。
赵豫在溪石上坐下，微微舒了口气：
“先生，自从离开水衡郡后，咱们又走了好几段路。我见不少地方仍兵燹四起，邪修与腐败官僚层出不穷。一处处地盘都仿佛在混乱之中漂泊。我虽愿意随缘出手，却保不住长久。要是真想改变，这天下何其之广，即便我有一腔热血，也难救万民于水火。可是，每做一事，也不忍半途而废……”
他喉间呛了下，失笑道：
“顺心而行，说来简单，我还是不断纠结。”
他向来尊敬先生，对方力量无可估量，却极少评论世事兴衰。
只是在赵豫需要时，替他撑腰，令天下宵小尽皆颤栗。
某个层面上说，先生就像行走凡间的神明，噙着对世间一切的超然目光，在红尘中无形点化弟子。
王烛听完，只静静看着潺潺溪流。
好一会儿，才道：
“你问自己，想看到怎样的局面？为之付出多少？”
赵豫愣了下。
是呀，我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要清除天下乱象，非得以雷霆手段席卷四方不可。
可那终究铸就极大杀伐。
有些势力表面上堪称为恶，一旦拔除又牵动无数条人命与社会根基。
再者，一旦打破原本格局，是好是坏，也未必能一时看透。
有的地方也许适合用温和方式教化。
有的地方也许需要更严厉的震慑……
见他沉吟不答，王烛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
“随心，也需看势。你我路过之处，一念即可决定生死。但真正的改变终究要依托人心与规则。你行走人间，将此过程当作修行磨砺，既能壮大自身道心，也能度有缘之人。若一味想‘救天下’，那便会陷入茫茫泥潭。当然，你若真要横推大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最后一句话，仿佛云淡风轻，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