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寿衣穿完之后，贺麟元还剩一口气吊着，他躺在龙榻上，已经动不得。
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动，他紧紧盯着苏常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先下去吧！”苏常侍挥手将魏襄打发下去。
他弓着身子站在龙榻前，“回陛下，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这皇宫中……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狼心狗肺……”
他用最后的力气骂道，说完话，便低声喘了好一会。
苏常侍依旧谦卑的站在他的面前，只是，他一个字都不说。
忽然，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是谁……谁在哭？”
苏常侍低声回道，“陛下，是各宫娘娘都到了！”
“朕还没死……她们哭什么……不准哭……不准哭……”
贺麟元被气得脸色大变，他想起身，却根本起不来。
只能瞪着眼睛盯着看着龙榻顶，怒声骂着。
苏常侍站在一边，听着，姿态卑微，眸色冷寒。
外面的嫔妃哭声越来越大，贺麟元的骂声也渐渐弱了，最后，说不出话来。
苏常侍终于动了，他起步到了书案边，将一卷诏书拿过来，“陛下，您与皇后娘娘情谊深厚，她定然不想让您黄泉路上孤单一人。还有景嫔，丽贵人几个人，也一定舍不得陛下……这是陪葬的旨意……”
贺麟元瞪着眼睛，嘴张了张，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奴才这就去加玉玺！”
苏常侍回身走到桌案边，转动砚台，将暗格里的玉玺拿出来……
贺麟元眼睛死死盯着苏常侍，看着他将玉玺取出来，再殉葬诏书上加盖玉玺。
他这一辈子，他谁都不信，防着所有人。
这玉玺，只有两个人知道，他自己和苏常侍。
苏常侍陪了他几十年，他想过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他。
但是，他笃定苏常侍绝不会。
谁知道，他大错特错。
甚至，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楚……楚……”
贺麟元用尽所有力气，喊出一个字。
苏常侍放好诏书，回到他的面前，低声回道，“您放心，楚娘娘并不稀罕这后位，您去以后，太子登基，楚娘娘便是太后了！”
贺麟元想说什么，挣扎了一会却到底没发出声音，双眼一瞪，撒手人寰！
苏常侍从内殿踉跄而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石缝：“太子殿下！太尉大人！皇上驾崩了！”
他苍老的嗓音仿佛被砂纸反复磨砺，带着破风箱般的沙哑。
宫妃们凄厉的哭喊瞬间刺破死寂，守在乾清宫前的侍卫齐刷刷摘下腰间玉佩，狠狠摔在丹墀上，玉碎声混着哀嚎声直冲云霄，惊起宫墙之上成群的寒鸦。
此时，文武百官已经跪在殿外了，贺景文和谢司珩走进内殿，跪在最前面。
随后，文武百官陆续入殿。
众人悲泣，哭声一片。
龙榻前素白帷幔低垂，贺麟元蜡黄的面容在烛火下泛着青灰，两只手因为不甘，死死的攥在一起。
“父皇！”贺景文重重叩首，悲痛欲绝。
谢司珩垂眸凝视龙榻，指节捏得泛白，十年前他被污蔑通敌，也是在这方丹墀前，他的父亲亲自掷出的那道圣旨，让他和八万忠魂下了地狱，死不瞑目。
他用了十几年，一步一步踩着血，回到了上京，重入朝堂。
他体内的毒，和心中的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天雪山的亡魂，不能白死！
那药极苦，一日三碗，他一滴不敢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