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逾越楼的顶楼上，我背靠着栏杆，转头看向一旁的尧瑶，她在离我一步远的位置，双手扶着栏杆俯瞰着下边的人们。此时，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竟多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我率先打破了僵局，听到我的声音后，她也转过头看向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
得到简单的回应后，双方又陷入了沉默，我搓着手指，轻咳一声说道：“上海，还是你的梦想吗？还是随口说说？”
听完我的问题后，她微皱了一下眉头重复了一句：“上海？”
我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就让它继续成为一个未解之谜吧。”
她轻声问了一句：“你呢，最近怎么样？”
“最近？你是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是最近这些年？”
听完我的问题后她愣了一下，看着我说道：“离开学校的这些年。”
我叹了口气说道：“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久的答案，有两次差点挂了，还活着，感觉也挺好的。”
她点了点头不知道回应些什么，我看着她一脸歉意的说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让你尴尬，看来我们的确不合适。”
她一脸惊讶的试探道：“你不会真的单身了这么多年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曾经我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久到你刚刚出现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们好陌生，因为我知道在未来你也有爱的人，我在你的世界里哪怕是角落也已经没有位置了。突然在那一刻我就释怀了，我爱的那个人，在回不去的十六岁，我一直在回头看，好多事情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迟迟不愿接受而已，我没有在原地停留的意义了。我喜欢的是十六岁带我走出困境的你，没有人可以替代她，没人能在我的记忆里打败十六岁的尧瑶，就连现在的你也不能。”
“如果有人问我真的喜欢了一个人很久，连我自己都会质疑，或许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十年？不！有一个女孩儿把我从支离破碎的人生中解救出来，这份恩情，我记了很久。喜欢？我喜欢的人，是被我困在时光里那个女孩儿，不是即将嫁人的你。她本来在我的记忆都要模糊了，现在又有了清晰的身影，又出现在我面前，上次我没机会好好告别，这次就真诚的告个别吧，补上我们十七岁的那场遗憾。”
我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只有你也想见我时，我们见面才会有意义，你不需要在这儿。人间烟火，各有遗憾。遗憾从不会消失，就算旧遗憾的过去，明天也会有新的开始，更何况我的遗憾，不需要你负责，回去漂漂亮亮的出嫁吧。收到喜帖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出席你的婚礼，想看看那一幕我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但我真的没勇气。其实在我眼里你最美的那一刻，是十年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所以你命中注定就不会是我的新娘，去爱你所爱之人吧。”
尧瑶愣了一下，她笑着说道：“其实我还记得你当初在班里特别闹腾，总是欺负我，我又说不过你，总是在你面前吃亏。不过那段时光真的挺快乐，你总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把我保护的很好。我要是知道你的遗憾会这么久，我早就断了你的念想了。遗憾嘛，就藏于风中，遗忘在时光。”
听她说完后我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问道：“原来你也有遗憾啊？”
她笑着说道：“不告诉你。”
沉默片刻后，她一脸好奇的看着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尧瑶的问题后，我无奈的轻笑一声回答道：“收到喜帖的那天。”
她淡淡的说了一句：“原来你才被困在这儿一天。”
我先是惊讶的看着她，然后一脸疑惑的重复道：“一天？”
她点了点头说道：“对呀，我昨天才给你发的请帖。也纠结了一下，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教学楼说道：“原来他说的一瞬是这个意思，可我已经回到这儿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有好好的生活，认真的去爱和感受爱，我好像什么都拥有了，人生圆满，没有什么遗憾了，现在，我就把这份圆满留在这儿，这或许就是我回来的意义吧。”
尧瑶轻叹一口气说道：“咱们上来的时候，那么多人跟你打招呼，他们好像都很尊重你，走出教室的时候，我还瞥了一眼贴在大厅里的成绩单，你成绩排在最前边，我的照片也在，说明这一年，你确实很优秀。通过班里和学校里同学们的表情，我也相信你回来后把我照顾的很好，好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我没有你过的那么痛苦，但我记得你在学校的样子，记得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
“吴期，在没有交集的日子里，我们都要好好生活。”
我回过头看着尧瑶的侧脸，她的头发自由的随风摆动，一年后，她的头发已经齐肩，和我离开学校时长度差不多。我开玩笑的说道：“这些年，我特别害怕某一天突然收到一封我并不想看到的请帖，年龄越大，我越是恐慌，现在反而释怀了。也许我忘不掉的是那段时光里勇敢的自己，你带给我那种青涩懵懂心动的感觉，谁也比不过当时的你，就连现在的你也不行，当我和那段时光挥手告别时，我就要开始拥抱新生活了。”
“你说我还要不要给你随礼啊？那以什么身份呢？前男友？朋友？高中同学？”
尧瑶笑着说道：“其实我收到了一个红包和一条消息，我在补妆的时候，打了个盹儿，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地方，但这儿又不太像咱们的高中，你说要是我们上学的那时候学校是这个样子该多好啊。”
“你喜欢学校现在的样子啊？”
“当然，你看眼前的学校多好，有礼堂，图书馆，食堂还有桌椅了，添了好多东西，连地都是水泥的了，咱们还能站在这个楼顶，你看那边还有个大操场，就是看着跟个蛋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尧瑶看着我问道：“你说我醒后，咱俩做的会是同一个梦吗？那太神奇了。”
“不是！”
尧瑶见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她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轻笑一声说道：“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我回来遇到的是十年前的尧瑶，可你现在见到的依然是十年后的我。再说，你家新郎要是知道你在结婚前夕梦到我，那他不得酸死，所以就算真的是同一个梦也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说道：“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了，原来你十年前长这个样子。你不会一直单身吧？我可不背这个黑锅啊，别赖我，而且你别像之前盼着我分手一样盼我离婚，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轻叹一口气笑着说道：“我十八岁，甚至二十多岁都觉得我还有机会，现在不想了，只希望你生活的安稳。年少时，全心全意喜欢你是真的，现在祝你余生幸福也是真心的，顺便想跟你当面道声谢，谢谢你让我走到了未来。至于我会不会一直单身，你就别操心了，我一定会找到属于我的那片月光，她会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任何人都替代不了。还有，你这又是听谁诬蔑我了，我可没有盼着你分手过，我一直都希望你平安快乐。”
“那你也得抓点紧啊，我得赶紧把随的礼钱还回去。”
“随礼？那我努努力吧。”
尧瑶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你要出国了，照顾好自己，祝你一路平安。”
“出国？”
我轻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有一种时空的错乱感，我轻笑一声说道：“对，已经买好票了，所以就不能亲眼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了，不过也挺好，这辈子第一个想娶的女孩子就这么嫁给了别人，眼不见，心不烦。但还是真心祝福你，祝你余生都平安。”
“谢啦！”
我摇了摇头，伸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有些委屈的说道：“我配不上你，不是我这个人配不上你，是我人生的进程追不上你的脚步，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按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我十年后才有了完整的人格，说一句很酸的话吧，我用尽全力喜欢你的同时，你也在这样爱着别人，爱情在我身上是虚化的，好像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可幸福在你身上是具像化的。去追逐你想要的生活吧。时间打败不了回忆，能打败的只有过去的自己。我的梦该醒了！”
“尧瑶，如果再选一次的话……”
眼角的泪不争气的掉落几滴，我声音颤抖的说道：“如果再选一次的话，我一定放过我自己，就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好。我就是很委屈，爱了这么多年，没有结果，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这么多年，我把自己困在过去这么多年……”
“我有一个无理的要求，你能跟我说句对不起嘛，就像这十年对我心意的一种回应。”
尧瑶抿了抿嘴，她低下头，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些年……”
我抬起手掌，制止了她的话，只是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我觉得更委屈，缓缓蹲在地上，背靠着栏杆，默默平复心情。
片刻后，我站起身轻笑一声说道：“未来我的女朋友，一定能让我觉得幸福离我很近，我会消除对婚姻的恐惧，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一定是个顶好的姑娘，真真正正万中无一，我相信，我比过往任何时刻都更懂爱。”
尧瑶笑着说道：“希望你早点遇到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留在我的字里行间吧，我是说真的再见了。如果我再醒来，我希望关于你的全部记忆都凋零，让我只记得一个名字。”
我看着尧瑶的眼睛，突然觉察到这不是我之前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一双，原来满心欢喜想留在过去的那个人，只有我自己。如果真的碰到十六岁的吴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重新做出选择，还是会埋怨我呢？我微微点了点头：“再见到你，始料未及，你该回去了，我也是！”
她皱着眉有些焦急的说道：“可是要怎么回去啊？哎呀，我一会儿睡过了，再耽误了婚礼。”
我沉默了片刻，长舒了口气，随后轻笑着说道：“是不是发现有的梦挺难醒的？我也想我姐了，我的家人，还有杨卿、秦昭桦，还有我家猫，想很多人。虽然这段时间很快乐，但却不是我的人生。我姥爷之前对我说，如果遗憾还存在，那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的。遗憾或许永远都会有，可没有那么重要了，真真假假我也早已分不清了。谢谢你曾像光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成为了我的神明，从此以后，就在我的世界当个普通人吧。”
我看着她眼睛问道：“你还相信我吗？像十七岁时那样。”
她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问道：“干嘛？”
“反正是在梦里，跳下去自然就醒了。”
尧瑶一脸震惊的问道：“你认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就是没下定决心。再赌一把呗。”
她一脸紧张的从楼顶往下看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
我长呼了口气，眼眶中有泪花在闪烁，我有一丝不舍，哽咽的说道：“尧瑶，我差点儿就以为咱俩有未来了。才发现，你想要的并不是在未来，而是眼前。”
她愣了一下，我轻笑一声扶着她的肩膀看向她，把手伸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身后，长呼了一口气，把手递给了我。
我看了一眼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她紧闭着双眼，紧张的不行，我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遗憾，那一年，我没有勇气牵起那个女孩儿的手，离开学校时没勇气抱住她，只有一味的逃避。人生哪有那么多机会好好道别。再见，真的是一个美妙绝伦的词，可以是告别，也可以是重逢。但是人们最先想到的却是告别。再见那段时光！再见，那段时光。如果真有一次穿越时光的机会，我很想去未来看看。”
我轻笑一声说道：“你闭着眼，就算真的跳下去也不会被吓醒吧？”
听完我的话后，尧瑶微微睁开了双眼，我看着她笑着说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牵起你的手了，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和你有交集，虽然是在梦里。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记得我的不好，也别记得我卑微爱你的样子，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勇敢，有趣，优秀，如果记不住，就把我名字记得久一点。这些都记不住也没关系。你一定要开心，过去，现在，未来都要开心，再见了！”
“能遇见你，真的很开心！”
“王娇，比起新婚快乐，我更想祝你祉猷并茂，有个盈溢盎然的人生。”
我背贴在栏杆上面对着尧瑶，突然松开了她的手，抬起胳膊，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笑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尧瑶一只手抓着围栏，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抓我的胳膊并大声喊出我的名字：“吴期！”
尧瑶的声音回荡在楼顶的上空，又是熟悉的失重感，尧瑶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我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气，沉重呼吸声在我耳边游荡，异常清晰。突然我胸口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那种窒息感直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猛的睁开了眼睛，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熟悉的场景正是我家里的阳台，憨憨蹲在我的胸口，我轻笑一声把它抱在怀里。忽然一个声音从客厅传出来：“你小子真是长能耐了，自己偷偷喝这么多酒。”
“至于吗，不就是前女友结个婚吗？你要真放不下你就去抢婚，大不了人家报警关你几天，都多大人了，还当自己十八岁呢？不让人省心！”
我听到响动后扭过头，我姐在卧室毫不客气的吐槽着，我把憨憨放回地上，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听完她的话后，我随口而出道：“婚恋纠纷中如果存在殴打、辱骂、恐吓他人、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就属于寻衅滋事行为，要追究法律责任的，多次实施前款行为，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可以并处罚金。我看起来就那么不理智吗？”
我姐一脸震惊的盯着我，她皱着眉说道：“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你不会真有这打算吧？”
我也楞在了原地，随后一脸震惊的随口道：“对呀，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她指着我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儿啊！”
我晃了晃脑袋，又看向窗户的位置，一脸疑惑的问道：“姐，我家阳台的窗户什么时候装上纱窗了？”
“前两天我找人帮你安的，二十多楼没防盗网，连个纱窗都没有，还养着个猫，以防你万一哪天想不开。这才装了两天，怎么这么大的裂缝，你干嘛了？”
我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脸，看到一旁的憨憨甩锅道：“哦，是王寒露，前两天纱窗上趴了只鸟，它去抓来着，给豁了个口子。”
“那你还问我什么时候装的？”
她白了我一眼，又把一包湿巾扔在我面前一脸嫌弃的说道：“脸都花了，你看你那点儿出息。”
这时我客厅音响播放的音乐是五月天的《知足》，正好唱到：终于你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下，把蓝牙取消连接。我姐看着我继续唱到：“才发现笑着哭最疼～”
我松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体会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我小时候在柜台上看到很喜欢的东西，但我没能力买下来，我就只能默默的看着。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很多，最后真正到我手里的很少，以至于我都觉得类似这种事已经很平常了，不知道为什么长大后开始拧巴起来。可能这就是人和物的区别。再到后来，只要是我喜欢的，在我能力之内，我都不会犹豫太久，我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和追求，或许未来感情也是吧，我有能力和底气选择我想要的未来。”
我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没再说什么。我拿起手机一脸疑惑的说道：“我很少听五月天啊，不会是你放的吧？”
她白了我一眼反驳道：“我没那么无聊，我来的时候你音响就已经放着呢。”
“还是这些电子设备最了解我啊。”
我看了她一眼补充的道：“当然，你最了解我。”
“别这么大求生欲，你的电子设备可不会自动给你回复消息。”
我拿起手机，打开密码之后，我惊讶的张着嘴，把手机递到我姐面前问道：“我给她发消息了？”
她淡淡的说道：“我发的。”
“你？”
她继续一脸嫌弃的吐槽道：“你已经睡一天多了，还把消息发到我那儿去了，让我去给她随个礼钱。你这脑子怎么想的？我拿你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顺便发了个红包。所以，你出国的事儿她也知道了，真打算偷着跑啊？我要没看到你手机行程通知，你姐我都还不知道呢。”
“我后天的机票，准备去国外学习一段时间，时间仓促。实在抱歉，明天你的婚礼我就不去参加了，祝你余生幸福。”
“谢谢啊，也祝你一路平安。”
我看着手机上的几条消息，还有微信上发出的那个红包，轻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收到的是这条消息，你竟然没祝她新婚快乐？”
我姐白了我一眼，随后又八卦的问道：“有人快乐，不是还有人在阳台不快乐呢嘛！对了，她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女孩儿？多少年的事儿了？”
“十年前了。”
我姐一脸惊讶的说道：“十年？比咱们认识的时间都长？”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说道：“就早了一年多而已，而且之后就再也没怎么见过，我和她已经彻底结束了。醒来突然发现，十年也不过只是个瞬间而已，况且咱们姐弟俩还有好几个十年呢。”
“你赶紧去洗洗，一身酒味儿，你要再这么喝，我就叫小李妈妈过来收拾你，下不为例啊。”
我开玩笑道：“下次再喝这么多，估计就是你出嫁的时候了。”
她白了我一眼说道：“阳台一会儿你自己收拾，赶紧洗个澡吃点儿东西，我给你带了早饭，时间仓促，仔细收拾行李，可别落下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我把王寒露弄你那儿啊。”
“你休想，别给我找麻烦。”
我歪着头看向客厅的挂表，和我预料的一样，它虽然因为上边的那颗钉子脱落旋转了180度，但依然是顺时针旋转着。我姐也随着我的方向看去：“你这表……”
我正过头皱着眉说道：“啧，别骂街！”
我轻叹了口气说道：“它无论往哪边旋转一圈，都依旧是顺时针，没人有逆转时空的能力。一年……一天前我竟然看到它的表针反着转，所以才会做了个奇怪的梦吧。”
我姐也歪着头看向这个倒挂的表：“好像真是哈，我刚刚也以为它翻转之后表针会反着转呐！”
尧瑶在婚房忽然从梦中惊醒，喘了几口粗气，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秦昭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是不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太紧张了？”
尧瑶略显尴尬的笑着说道：“或许吧。”
“趁着还有点儿时间，赶紧再休息休息。”
秦昭桦怕打扰尧瑶，说完后就从房间走了出去，她刚走到门口，尧瑶又叫住她：“桦桦，呃……”
“怎么了？”
秦昭桦被叫住后站在原地，尧瑶满脸尴尬的说道：“到时候给吴期带去一份喜糖吧，让他也沾沾喜气，赶紧脱单。”
秦昭桦沉默了几秒后笑着说道：“你这是打击他呢吧？他要是自己不想找，多少份喜糖都没用。行了，我知道了，你再休息会儿。没准儿你的喜糖还真的有用呢。”
尧瑶闭上眼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又拿起手机看了眼聊天列表，打开和我的聊天框，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她长呼出了一口气，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
我冲了个澡，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虽然我姐嘴上嫌弃的我要死，但在我洗澡的间隙她就已经把阳台收拾干净了，她坐在桌角上问我：“我替你做了主，你不会怪我吧？”
我吃着她带过来的早饭，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说道：“我哪敢？放心吧，不会，我出现在她的人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书的话，我都已经在很多页之前了，而且你是最了解我的人，肯定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微皱着眉拍了我一下说道：“还好多页之前，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的吗？我是觉得你应该好好告个别，你既然已经把字打在了输入框内，肯定是删删改改了好多遍，但还是没勇气发出去。所以，这条祝福如果你不发，未来肯定会遗憾的。哪怕以后你会怪我，我也不想看到你错过了一个和过去道别的机会，那这个坏人就让我来做吧。”
我轻笑一声说道：“哪有那么多遗憾，我的遗憾只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用负责，不过真的谢谢。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到了一个没你的世界，我还挺想你的。”
“有多想？”
我看着她说道：“这么说吧，只有跳楼才能再见到你，我嗖就跳下去了。”
她皱了下眉，一脸嫌弃的看着我，站起身摸了摸我的额头，嘴里嘟囔道：“喝傻了吧？”
她愣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结束了吧？”
我把食指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发出几声脆响：“十年前就该结束了！”
她盯着我叹了口气问道：“婚礼你真不去啊？你可想好了？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我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我一会儿回县城转转，跟我妈和我姥姥告个别，还有我姥爷。明天不用送我去机场了，我自己坐高铁去就行。”
“行，那憨憨呢，真送我那儿去啊？”
我笑着说道：“给你开玩笑的，我跟杨卿打个招呼，让她先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我开着车来到县城的一个寺庙，抬起头看着寺院大雄宝殿的风铃，风一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轻叹了口气，往后院走去……
我看到我妈后，双手合十鞠了个躬，轻声说道：“我要出国一段时间，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她皱了下眉，一脸不解的问道：“出国？不是在市里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出国了？”
“早就有这个打算，这不是现在有机会了嘛。”
“那你在外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适应就赶紧回来。”
“我知道了，放心吧，你多注意身体。”
她看着我有些为难的说道：“寺院有个老居士一直在问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儿……”
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都放下了吗，怎么这件事还放不下？我记下了，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她一脸担忧的说道：“明天就走！这么赶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前天买的票，昨天有点事儿，没赶回来。”
她抬起手臂往大雄宝殿的位置摆了一下说道：“去大殿拜一下吧，求佛保佑保佑，在外一切平安。”
我看着大雄宝殿的位置，随后轻笑一声问道：“您最近还好吗？”
她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多注意身体，我去我姨那儿看看我姥姥。”
我转身往门外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又缓缓转回身。她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喉咙突然像有东西堵着一样，我面对她屈膝跪下，磕了个头，随后站起身轻声对她说道：“妈，我走了。”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这里，背后还是一样悦耳的风铃声，似乎在诉说着这二十多年我俩都未曾向对方开口的那些话，在我身后回应这些的，是一个悄然落泪的母亲……
我来到镇中，看望了一下几位老师和都妈，顺便告了个别，都妈靠在车上问道我：“这次一走，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呢，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在外边对自己好一点儿，不习惯就回来！”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后我俩都沉默了，她轻声说了一句：“你都离开学校十年了吧，这些年也就你还时不时的回来转一转。”
我轻笑一声自嘲道：“您还记着呢？这说明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忙学业，忙工作，还有人忙着结婚，就我是个闲人呗。”
她白了我一眼说道：“说明这个地方别人没留下什么遗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回来都去189之前的教室看一看。还一个人？”
我又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尧瑶今天结婚。”
她盯着我问道：“你走不是因为这件事吧？”
我也没有掩饰，如实的答道：“起初是，现在是为我自己。”
“老大不小了，你也赶紧吧，我还等着呢。”
“行，那您再多等等，等我回来我就结婚。“
“你说得轻巧，自己跟自己结啊？”
我看着眼前的学校说道：“学校这十年，变化还是挺大了，添了不少东西。”
“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我皱着眉吐槽道：“您这形容……这叫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们又聊了一会，我把她衣服拉链往上拉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说道：“有风，您照顾好自己，千万要注意身体，少操点儿心，白头发又多了。等我的消息，回国的消息和结婚的消息，到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后看着我说道：“你如果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你告诉我，我有机会帮你转告给她。”
我低下头轻叹了口气说道：“都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遇到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她对我影响的确无人能及，但她从我的世界消失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过去的人生中有那么多对我同样重要的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些年关于她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没什么话要留下了。都妈，我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我走后，她面向我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到了我小姨家，我跟我姥姥打了个招呼，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我把小姨叫到一旁小声说道：“我要出门一段时间，先别跟我姥姥说，免得让她担心，年龄大了，喜欢胡思乱想，顺利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别担心，我大姨……暂时就先不让她知道了。”
她愣了一下，随后轻叹了口气说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对自己好，有事儿记得给家里打电话，经常报个平安。”
“好。”
她好像一直都很尊重我的选择，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不记得她反驳或者制止过我什么，又和她聊了一会儿，我就起身前往我大姨家。
“你这个年纪还不结婚，你哥他们像你这么大，可馨都六岁了。”
“你到底攒了多少钱？赶紧随便找个人先把婚结了，谁家快三十了还没对象呢？咱们是什么条件啊？你眼光还那么高？真学你妈呀？”
我皱着眉听着我大姨和我大姨父埋怨着，听完她们的话，我站起身反驳道：“我妈怎么了？一个人把我带大，没偷没抢，现在我不用她操心了，她还不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你们都想插一手啊？凭什么让你们去定义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人，出了这个村子有成千上万的人，我三十了？距离三十岁的这四年时间，我能干很多事情，结不结婚是我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谁能在这件事上替我做决定！”
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我知道我们隔得不是一代人之间的鸿沟，也不是一个城市和农村之间的眼界，是我们之间有一条被束缚住的枷锁，我说过的话他们从来不会留意半句，会质疑我的所有选择，不会试着去理解我，而这条枷锁的名字叫亲情。好在我过去也没那么多感情。
我盘坐着靠在老爷子的坟旁，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时候觉得长大挺难的，长大后发现真正放下一件事更难。姥爷，谢谢你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回到了那段时光，也改变了一些决定，好像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我已经和那段时光说再见了。遗憾可能也会有，可我不想回到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刻，有些时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法回头。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也想多学些东西，所以不是因为遗憾，是真的热爱，这应该不是逃避了吧？我来跟您告个别。
我面向这座的冷漠的坟墓磕了三个头，之所以称为冷漠，是因为我并不能得到任何回应，而曾经那个最爱我的人，正长眠于此。十八年，是一个新生儿到成年的时间，也是我独自成长的日子，我们天人永隔的这十八年来，面对亲人的离别，从思念到执念，再到如今我已然接受他离开了我的生命，或许从我淡然失去坦然接受的那一刻，我才能放肆去爱和接受爱……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对杨先生说道：“其实我真的看不上这个学校，我一直希望你能有个更好的去处，这种想法在我心里一直存在了很多年，我觉得这儿真的有些限制你的才能。我昨天还做了个梦，有你，有都妈，还有我喜欢的人，所以它才是个梦啊。如今你已是校长，挺好的，就留在这儿吧，万一还有我这样的学生需要您呢。”
听完我的话后他笑着说道：“这学校哈，确实有好多人都看不上，可咱们是在这儿相遇的，我知道你对这个学校没有感情，只是念我些恩情罢了。我一生影响不了几个人，也没几个人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人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改变别人。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学生就知道了，但我相信你做的一定会比我好，因为这些年你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成为我，而是超越我，还记得你说的这些狂话吧？”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问道：“这次离开，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放不下？”
我看着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说道：“我记得初二那年有一节作文课，您让我们写梦想，我写的我的梦想只是想离开这里，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害怕，因为我小学写过类似的作文，只可惜面对全班的科学家和发明家们，我的梦想被老师扔在脸上，她大骂我没出息。但几年后依旧是同样的想法，你却认可了我，你说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人梦想在云里，有的人梦想在土里。你要写出离开这里之后呢，想要去做什么？我写的是要成为像我父亲一样的人。”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在单亲的家庭长大，父亲，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脑海里出现这个词，感觉怪怪的，我写的这个父亲就是您。”
他嘴唇微动了一下，我轻笑一声说道：“我来用歌德在《浮士德》借魔鬼靡非斯陀之口说出的那句话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吧：过去了，这是一句蠢话，为什么说过去？过去和全无，完全是一样东西！事情过去了，这意味着什么？这就等于从来未曾有过，又似乎有，翻来覆去兜着圈子，我所爱的却是永恒的空虚。”
他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敲桌子，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歌德还有一句话：用非其所知，知非其所用。”
“咱大明的王阳明有句话说的比他还早：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
他摆了摆手：“行行行，知道你是学文学的，现在你懂得多！”
跟杨先生开了个玩笑后，我站起身轻笑了一口气说道：“老师，我该走了。”
杨先生有些欣慰的看着我说道：“我还想让你跟你的这些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呢，等你下次回来吧，等你回来就过来替我上两节课。”
“我？可以吗？”
他拍了拍我肩膀说道：“我教出来的学生有很多，但是儿徒，只有一个。照顾好自己，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安心去学习吧。”
我鼻子突然酸了一下，我点了点头说道：“好，父亲，您多保重。”
离开学校后，我就驱车往酒店赶去，我停好车后拿起手机，看到秦昭桦给我发了条消息：“真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