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求你，求你和官爷求求情，饶小的们狗命。奴才在少爷家这些年，不说劳苦功高，也算是尽心尽力。”那枯瘦的人影在雨幕中抬头，他双颊干枯眼窝深陷，嘴巴像个被蚁群掏出来的树洞，脸上流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奴才区区草芥，哪能左右什么国家大事，奴才只求要回一条狗命，求少爷成全。”
南无还来不及回答，刀影一闪，眼前便滚落了一地的人头，一堆人头滚到南无脚边，热血飞溅到南无脸上，又被雨水冲走。
“扑通扑通”南无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场景唤醒了他脑海中不太好的回忆。
又有人影跪了下来，是南无的兄长们。
“贤弟，这官途实在是不好走，哥哥们替你探了路，到最后还是落得这般下场。”青年身上的囚衣吸饱了雨水，鞭痕和淤青遍布全身。
南无心绪震荡，他颤巍巍的走近了几步，那青年继续说。
“哪写错了？哪里都没写错，错根本没在文章上。”那青年表情倔强，“错在这手中执的笔，砍的是他国的木，用的是他国马匹的鬃毛。错在这砚台，挖的是别家的矿，凿的是别家的山头。”
青年脸上愤慨的神色慢慢显现，“错在这国事不配有你操心，错在这山河没你指点的份！错在你空有一腔抱负一肚子好心肠，错在你没能耐还没投个好胎！”
“千错万错，都错在一开始就不该入局。”
“哥。”南无胆怯的开口。
刀光再次闪动，又是一堆人头滚落。
一直被南无忽略的疼痛，一点一点的在心中冒出了头。雨变成了温热的血，从天上落下来。
又有一个身影跪在南无身前，南无听他们说话听得汗毛倒数，他听得出，现在跪着的是他的奶娘。
“明儿，奶娘不怨什么，奶娘能跟你有这一世的缘分，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奶娘愿意跟你换命，奶娘就是希望你过得好。”那单薄的身影在血雨腥风中摇晃，“我没有读过书，我知道明儿喜欢读书。读书一定是好事，不要因为大人走错了路站错了队，就觉得读书是坏事，读书一定是好事。”
她手腕上的玉镯子被血糊住了，面目也模糊不清了，“是这世道错了，自古都是士农工商，没有读书是错的道理。我确实是一个妇人，我的眼界确实有限，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好生活，好世道。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家宅安宁，这就是好世道。”
“像现在这样，百姓人人自危，山路上草木皆兵。只是读了一本书就要下狱，就要砍头，这世道一定是乱了。”
人头再次落下，南无的眼泪流下来，随后被血水冲走，他想起了家族被满门抄斩的惨状。
“儿啊！我的儿！”南无的父亲被腰斩成两半，他的上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声音在颤抖，“别信那书上说的，都是放屁！那律法也都是放屁！真到了乱世，没有一条能保你的命！”
他的父亲嘶吼着，字字泣血，“上下打点了这么多，还是这个下场，有钱无用啊！明儿，你记住，最重要的还是要有权！有权势才能压人，有权势才能和别人搏命啊！再有钱也是别人的鱼肉！再有权也是任人瓜分的鱼肉啊！”
“你要读书！你要考功名！你要帮家族翻身！明儿！你答应爹！你答应老子！你是南宫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一定要做到！你不能就这么窝囊的苟活一辈子！你必须得给我混出个人样来！你一定要踏到他们头上去，变成人上人！不然，九泉之下，我死不瞑目！”
南无已经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完全被幻境迷惑，根本无法抽身。
他全身心的沉浸进去，在这血雨中哭成了一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