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望着楼下被记者包围的周雨桐，女画家正在演示如何用荧光笔勾勒气海穴的能量轨迹。
张云山突然摘下玳瑁眼镜，镜腿在鼻梁压出的红痕像两道未完的笔触：\"雨桐把工作室股权转让书给我看了。\"他指尖叩击着茶几上摊开的画册，那是他珍藏三十年的《八十七神仙卷》复刻版，\"你提议的中医艺术融合实验室......\"
玻璃幕墙外忽然飘进零星的喝彩声，十八位穿着扎染旗袍的模特正鱼贯走入展厅。
她们后背绘制着二十四节气对应的人体穴位图，行走时裙摆翻涌的靛蓝色波纹，恍若顾长哥药箱里珍藏的那套光绪年间的经络琉璃模型。
\"这是您当年在威尼斯双年展提出的'动态艺术载体'概念吧？\"顾长哥突然指向模特们发髻间摇晃的银针造型发簪，\"我在您1987年的《东方美学解构》里读到过相似设想。\"
张云山握杯的手悬在半空，茶汤表面浮动的叶芽突然垂直立起。
他想起昨夜在女儿电脑里看到的策划案，那些将《伤寒论》药方转化为现代舞编排的企划书，每个标点都敲击着他坚守半生的艺术认知。
楼下突然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周雨桐的貂毛披肩滑落在展台边缘，她踮脚为最后一位模特调整发簪时，锁骨处的朱砂痣在射灯下宛如悬灸留下的印记。
顾长哥几乎同时起身，白大褂衣角扫过茶几上那本《八十七神仙卷》，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到\"导引图\"章节。
\"爸！\"周雨桐的呼唤穿透环形展厅的穹顶结构，她举起的手臂在挑空层投下修长的影子，\"长哥说要给您把个平安脉！\"
张云山看着女儿眼里跳动的光芒，那是在她十岁弄丢第一幅获奖水彩画后再未出现过的璀璨。
他忽然解开唐装最上端的盘扣，露出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听说你上个月治好了老陈的顽固性偏头痛？\"
顾长哥的针灸包在掌心摊开时，十二枚银针在射灯下连成断续的星轨。
当他指尖触及张云山手腕处的列缺穴，展厅音响系统突然流淌出古琴曲《流水》的旋律。
两人都没注意到，三楼媒体区有个镜头正对准他们交叠的手臂，取景框里张云山的掌纹与顾长哥的针囊竟构成完美的黄金分割。
暮色染红钢化玻璃幕墙时，顾长哥站在工作室中央的太极图案地砖上。
四十三个艺术工作者举着香槟围成同心圆，水晶吊灯的光晕在他白大褂肩头镀上淡金。
有人打开老式留声机，黑胶唱片转动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墙上那幅用中药汁液绘制的《清明上河图》摹本。
\"顾老师！\"染着蓝发的雕塑家突然举起3d打印的任脉模型，\"您上次说的气功与行为艺术结合......\"
周雨桐的指尖就在这时穿过顾长哥的白大褂口袋缝隙，带着松节油气息的温暖贴上他手腕内侧。
她发间的沉水香与男人身上的艾草味在空调气流中缠绵，在地面投下交颈天鹅般的剪影。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将额头抵在顾长哥肩胛骨之间，那里还残留着为老村长刮痧时沾染的紫草汁痕迹，\"你说我的《子午流注图》像心电图......\"
顾长哥的喉结在领口阴影里滚动，他望着落地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彼时他抱着被山洪冲垮的药柜站在卫生所废墟里，绝不会想到那些浸透雨水的《濒湖脉学》残页，有天会成为美院研究生争相传阅的跨界艺术指南。
欢呼声突然达到顶点，有人开启香槟的爆破音惊醒了陈列柜里的针灸铜人模型。
金箔包裹的足三里穴在声波震动中泛起涟漪，顾长哥的视网膜上却浮现出村口老槐树在暴雨中摇晃的残像。
那个总爱在树下午睡的赵大爷，上周还念叨着要学城里人练什么\"广场太极\"。
手机在药箱最底层震动时，工作室的智能灯光系统正好切换到黄昏模式。
顾长哥看着来电显示里\"卫生所小刘\"四个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周雨桐披肩上的雪貂绒毛。
当他划开接听键的瞬间，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刺破了满室欢腾。
\"顾医生！
赵大爷带人练那个什么'网红健身操'，现在卫生所躺了七个扭伤腰的......\"
窗外的城市灯火突然模糊成流动的光带，顾长哥耳畔响起两个月前给村民讲解运动养生时的叮嘱。
他转身时撞翻了吧台上的艾灸条，燃烧的灰烬落在周雨桐新换的油画底稿上，焦痕恰好覆盖住画中人的膏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