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当归种植技术手册》上蜿蜒成河，顾长哥蘸着朱砂笔批注时，枸杞茶蒸腾的雾气在玻璃板凝成露珠。
刘玉兰的影子斜斜切过整面中药标本墙，绣着忍冬花纹的袖口正无意识地绞着培训计划表。
\"顾大夫......\"她新烫的卷发扫过铜秤砣，珍珠耳坠在夜风里晃出细碎的光，\"能借两步说话么？\"
枸杞茶突然泛起涟漪。
顾长哥指尖顿在\"雌株授粉\"的示意图上，金丝楠木柜里晒干的合欢花正簌簌往下掉花粉。
他起身时白大褂带倒紫砂药碾，滚落的决明子在刘玉兰绣花布鞋前拼成半个心形。
晒药场西头的金银花架正在抽新藤，刘玉兰突然抓住他袖口的听诊器：\"上回你说当归要三年成材——\"她脖颈泛起的红晕浸透了珍珠项链，\"我等得了三十年。\"
夜露突然坠碎在《本草纲目》封皮。
顾长哥轻轻抽回压着艾草标本的袖口，月光把他影子拉成一道银针：\"玉兰姐，当归虽好，终究要入药救人。\"他转身拨亮汽灯，光晕里浮动的药尘突然聚成太极图，\"就像咱们的创业园。\"
刘玉兰指甲掐进培训手册，突然笑出两汪梨涡：\"瞧我这记性！\"她甩着牡丹头巾往库房跑，\"新到的切片机还等着调试呢！\"
晨雾漫过晒药场时，铁门突然被踹得震天响。
\"破鞋配庸医！\"张前夫抡着酒瓶砸向公示栏，玻璃碴在\"妇女创业示范基地\"的铜牌上迸出火星，\"拿老子的彩礼钱养野男人！\"
顾长哥的白大褂扫过满地狼藉，袖中银针在晨光里闪成一线：\"张大哥，艾灸讲究火候。\"他指尖轻弹，酒瓶突然在对方鞋尖前炸裂，\"过了火——\"药杵咚地砸进青石板缝，\"会灼伤任脉。\"
张前夫倒退着撞翻晾药匾，陈皮雨里突然滚出个红绳系着的陶罐。
顾长哥掀开罐盖轻笑：\"去年给你开的安神汤，看来是白熬了。\"
警笛声刺破晨雾的刹那，张前夫瘫坐在车前草堆里，裤管正往下滴褐色的药汁。
暮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王淑芬攥着发霉的当归苗闯进诊疗室：\"全完了！\"她蓑衣上的雨水在《中药材种植规范》上洇出墨痕，\"投资方说要撤......\"
顾长哥突然往她掌心塞了把炒枳壳。
\"当年我师父治蝗灾——\"他蘸着雨水在玻璃窗画八卦图，\"在药田四角埋雄黄，中间种薄荷。\"指尖突然戳向霉变的根须，\"就像这当归，阴湿过头就配点向阳的黄芪。\"
妇女们举着蜡烛围过来时，顾长哥正把艾绒塞进除湿器：\"明天把北坡的腐殖土换成砂壤。\"他忽然举起发霉的菌丝，\"看！
这银耳长得比云朵还白。\"
笑声震落窗棂上的夜合欢，刘玉兰突然抱着账本挤到前排：\"顾大夫，设备款......\"
\"找信用社老周。\"顾长哥往她怀里塞了包安神茶，\"他媳妇的妊娠斑该换方子了。\"
晨光刺破雾霭时，快递车碾着露水停在晒药场。
顾长哥拆开缠着红绸带的包裹，艾绒的清香突然漫过整个创业园。
发货单角落的\"王氏艾灸坊\"印章还沾着朱砂，压在箱底的红木匣里，躺着十二支刻满《黄帝内经》的金针。
当归苗在晨风里舒展新叶，顾长哥对着发货单上的陌生地址轻笑。
远方传来收割机的轰鸣，混着妇女们新学的电商直播声浪，震得晾药绳上的紫苏穗簌簌往下掉籽。
王淑芬冲进诊疗室时，檐角铜铃正被山风撞出碎玉般的声响。
她怀里抱着的当归苗沾着晨露，却在撞见顾长哥含笑目光的刹那，突然抖落满地如银星般的花苞。
“成了！”她用染着草药汁的围裙擦过紫檀药柜，黄芪的甘香混着发间茉莉油的味道扑进顾长哥怀里，“省城连锁药店签了五年订单！”
晾药绳上的决明子簌簌坠落在两人脚边，顾长哥扶住她手肘时，触到掌心里经年累月的茧。
诊疗室玻璃窗映出妇女们探头张望的身影，刘玉兰攥着账本的手指突然收紧，在“设备采购”那栏洇开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