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农科院专家组的白色越野车碾过雨后泥泞的山路,停在合作社的猕猴桃园前。龙安心搓着沾满泥土的手掌,看着为首的王教授蹲下身,用瑞士军刀划开一株野生猕猴桃的树皮。
"木质部已经纤维化了。
"王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
"这些野生品种产量太低,必须嫁接改良种。
"
他身后的助手立刻打开平板电脑,展示出一组数据:省农科院培育的
"金艳
"品种亩产可达3000公斤,而合作社的野生猕猴桃仅有200公斤。
"我们做有机认证...
"龙安心刚开口,就被王教授打断。
"有机不等于原始。
"专家指着不远处叶片发黄的植株,
"看,缺素症已经很严重了。这些老品种抗病性差,再过两年...
"
吴晓梅突然用苗语说了句什么,王教授皱眉看向翻译。随行的县农业局干部讪笑着解释:
"她说...说这些是'仰阿莎的眼泪',神话里的东西...
"
"神话不能当饭吃!
"王教授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
"省里重点扶贫项目,免费提供接穗和技术支持。
"
文件在众人手中传阅,龙安心注意到细则里的小字:需统一使用指定化肥农药。他抬头看向梯田边缘那几株最古老的猕猴桃——正是它们结出的果子,让合作社在深圳文博会一炮而红。
务婆的烟袋锅突然敲在文件上:
"汉人娃娃,你爹当年怎么说?
"
龙安心眼前浮现父亲修理老木器时的样子:
"'老料子有老料子的脾气,强改要伤筋动骨...'
"
"龙先生!
"王教授突然指着手机惊呼,
"你们上《农业遗产》期刊了!
"屏幕上正是合作社野生猕猴桃的照片,配文《滇黔野生猕猴桃种质资源调查》。
专家组的态度立刻软化了。经过激烈争论,达成折中方案:划出三分之二地块做嫁接试验,保留最老的三十株原生种。
傍晚嫁接示范时,王教授手法娴熟地削切接穗,却怎么也削不出平整的切口。
"奇怪...
"他嘟囔着换了好几把刀。
老猎人阿公叼着烟袋路过,随手从腰间抽出把短刀递过去。王教授一削之下,切口光滑如镜。
"这是什么钢?
"他惊讶地问。
"民国那年,德国传教士送的。
"阿公用苗语回答,龙安心翻译道,
"说是叫什么...高速钢?
"
王教授如获至宝,当晚就取样带回实验室。他临走时悄悄告诉龙安心:
"那些老品种...可能含有特殊基因。
"
有机认证检查员到来的前一天,合作社乱成一团。阿雅抱着一摞文件满院子跑:
"安心哥!土壤检测报告找不到了!
"
"用这个顶一下。
"吴晓梅递来几张泛黄的纸,是她父亲记录的历年施肥表——用毛笔写的苗汉双语,还画着月相变化图。
检查员是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看到这份
"古董
"记录直摇头:
"不符合ISO标准...
"
争执间,务婆养的那只独眼狸花猫突然窜上桌子,打翻了检查员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泼在文件上,却诡异地避开了所有字迹,只在空白处留下污渍。
"枫香树皮纸。
"检查员惊讶地摸着纸张,
"防水防蛀...这工艺不是失传了吗?
"
龙安心趁机带他参观整个生产流程:用古法草木灰防治病虫害,靠山泉重力灌溉,甚至连包装用的麻绳都是村民手工搓的。走到晾晒场时,检查员突然蹲下身——几只野蜂正在果脯上忙碌。
"不用驱赶?
"
"苗族说蜜蜂是'天派的质量监督员'。
"龙安心笑着用苗语解释,
"它们只落在最甜的果子上。
"
检查员掏出手机狂拍,说这是
"真正的有机共生
"。当他尝到用野生猕猴桃酿的酒时,眼睛瞪得溜圆:
"这单宁结构...简直像勃艮第的老藤!
"
傍晚汇总问题时,检查员指着仓库角落的几袋白色粉末:
"那是什么?
"
"石灰岩粉。
"龙安心解释,
"防潮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