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出什么事了?”杨容姬咬了咬嘴唇,语调却还平静。
“我接你回家去,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杨歆一边说,一边拉着杨容姬往外走,竟是一刻也不愿妹妹在医馆多待。
“二哥!”杨容姬一把甩开杨歆,站在原地不动,“我到这儿来是爹爹亲口允许的,潘家也并无异议,为什么再不能来了?”
“唉,我知道爹爹一向宠着你,安仁更是对你百依百顺,可是如今情势不同了!”杨歆看了一眼潘岳,见他只是紧跟在杨容姬身边,殷殷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不由顿足叹道,“我也是刚刚得的消息,天子要采择世家与良家之女充备后宫了!”
“这个我也知道了。”潘岳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强安慰杨歆,“不过世家之女为六宫嫔妃,良家女子为洒扫宫人,阿容哪一条都沾不上,二哥不必着急。”
“要是如你们所愿就好了!”杨歆望着并肩站在一处的妹妹和潘岳,心中也满是疼惜。他似是不忍打破对面二人心中的侥幸,犹豫了一下才决然道,“可是我刚刚得一位宫中交好的内侍提点,阿容的名字,已经列在草拟的采选名册上了!”
“这怎么可能?”饶是杨容姬再沉静,此刻也不由惊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怎么可能备选入宫侍奉天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杨歆疑惑地摇了摇头,“就算是所有公卿未嫁之女全部列入,爹爹已经被免为庶人,按理也不该选你。”
“正式的诏旨还未颁发,我这就和阿容成亲!”潘岳忽然道。杨容姬入选之事颇多蹊跷,让他忍不住怀疑有人暗地作祟。
“爹爹好不容易才洗清罪名,尚有诬陷他的小人蠢蠢欲动。你们此刻冒着抗旨的风险着急成亲,岂不是落人口实?”杨歆此言一出,见潘岳的脸色刹那间毫无血色,不忍再责备,无奈地再次拉住妹妹的衣袖:“虽然你最终未必会入选,但既已名列后宫备选名册,行事便须处处谨慎。从今日开始,不仅这医馆你不能来,你和安仁也再不要私下见面了!”说着手上发力,拉着杨容姬就往医馆外走去。
潘岳知道杨歆所言在理,此刻杨容姬稍有不慎,就会给已遭大祸的杨家带来新一重罪责。他不敢出手相拦,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杨容姬身后,看着她被杨歆塞进了杨家的马车车厢内。见杨容姬掀开车上窗帘依依望着自己,潘岳五内如焚,却只能强笑着宽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别担心,我又老又丑,天子才不会看上我……”杨容姬也用力笑了笑,从车窗中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潘岳的手。马车辘辘驶出,潘岳随着车厢跑出一截,最终却无法赶上马车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杨容姬纤柔的手指慢慢滑脱,最终再也无法抓住。
“好事多磨,老天这是在考验我们吧。”马车渐远,杨容姬的低语却萦绕在潘岳耳边,“可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杨容姬一定会嫁给潘岳为妻!”
是啊,必定是老天见不得他们太幸福,才生出各种挫折磋磨来。潘岳无意识地握了握伸出的手,霎时只觉一阵空落,指尖却触到几丝细针一般的冰凉,却原来大雨一直未停,此刻早已将他全身都浇透了。
一阵风来,将沾满雨水的树叶刮了潘岳一身。他的身体微微一颤,恍惚记起杨容姬以前说过:“要拥有天下最好的夫婿,势必要付出天下最高昂的代价。”这句话虽然早已时过境迁,却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暗示,也会带来心底无法遏制的战栗。
天下最高昂的代价。这几个字仿佛不祥的谶语,让潘岳再难安宁。他冒着雨登上马车车座,缰绳一抖,朝着暮色迷离的齐王府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