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攸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虽然上次离开洛阳时司马攸已经有了长子司马蕤,但他对那孩子并不在意,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交给保姆侍女等人看顾。所以潘岳根本想象不出,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居然也有抱着孩子轻声逗弄的时候。看着司马攸盯着孩子的哭脸一副又是心疼又是宠爱又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潘岳忍不住笑了出来,拱手道:“府外宾客如云,堂堂齐王却躲在这里做孺子牛!”
“檀奴!”司马攸猛一抬头看见潘岳,顿时满脸喜色,“你终于来了,快帮我哄哄山奴,哭了小半个时辰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和过去一样,即使长久不曾相见,两人一见面便撇开了客套,十分自然亲切。
“我可从来没哄过小孩子……”潘岳哭笑不得,没奈何登上石阶,从司马攸怀中接过襁褓,圈在手臂里轻轻摇晃。他见府内仆婢环伺,偏偏司马攸却不肯假手于人,可见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珍爱。
说来也怪,那小婴儿先前还皱着眉头张着小嘴咿咿呀呀哭闹不休,被潘岳一抱,却渐渐止住了哭声,睁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着潘岳,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看这模样,真真是又一个小桃符。”潘岳见那婴儿长得与司马攸十分相像,忍不住心生喜爱。
“看来山奴很喜欢你啊。”司马攸见孩子终于停止了哭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二公子的乳名叫山奴?”潘岳从未抱过婴儿,此刻只能小心翼翼地继续抱着这个小肉团轻轻摇晃。他记得司马攸写信告诉过自己,这个嫡子的大名叫司马冏,乃是粲然生光的意思。
“嗯,他出生的时候我正好在读你新写的《登虎牢山赋》,就给他取了这个乳名。”司马攸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正好‘山’是半个‘岳’字,我们山奴要是以后有潘岳叔叔一半的风度才情就好了。”
潘岳一窘,正要谦虚两句,不妨屋内一个声音道:“廊下有风,别把山奴吹坏了!”
“好,我这就抱他进来!”司马攸答应了一声,赶紧从潘岳手中接过婴儿,又苦笑着对潘岳眨了眨眼。
潘岳微微一怔。他听得出来,屋内说话之人正是齐王妃贾荃,只是贾荃的语气,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反倒带着积蓄已久的恼怒和急躁。
想起刚才司马攸给自己的暗示,潘岳定了定心神,跟着司马攸走进屋内。却见贾荃正慵懒颓然地半靠在榻上,司马攸则侧坐在她身旁,将孩子递到她怀中。
“见过齐王、齐王妃。”潘岳想起刚才一直没有机会对司马攸行礼,生怕落人口实,此刻赶紧躬身下拜。还不等司马攸开口,贾荃已经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乳母,对屋内的奴婢们吩咐:“你们都退下。”
“檀奴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见屋内再没有闲杂人等,连山奴都被乳母抱去了别处,贾荃这才坐直了身子,让潘岳到近前落座。司马攸没有阻止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贾荃的手。
潘岳垂下眼,眼前却是贾荃蜡黄憔悴的脸。他听夏侯湛提过,贾荃的儿子是早产,所以孩子生下来就很羸弱,贾荃也在生产时吃了不少苦头,至今还未完全调理过来。而导致贾荃动了胎气的原因,则是因为亲生母亲李婉遇赦回京后,父亲贾充一直不顾贾荃和司马攸的苦苦规劝,坚决不肯前去与李夫人一见,更不用说与她共续夫妻之情了。面对父亲的冷酷和母亲的哀愁,贾荃不顾孕体两处奔波,终于在悲伤疲惫之下早产,几乎丢了性命。
联想到这些,潘岳顿时理解了贾荃如今略带烦躁的口气和态度。而看司马攸的反应,显然对贾荃的改变早已习惯了。
“檀奴这次回京,琅琊王可来纠缠过你?”三人的沉默中,贾荃一开口竟是这个话题,完全出乎潘岳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