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尾号7788的信用账户将于15:00前追加保证金8万元，否则强制平仓。”
陈默把手机倒扣在肯德基餐盘上，番茄酱在《证券分析》封皮洇出不规则的红色斑块，像极了星源科技的跌停K线。窗外西湖文化广场的巨屏正播放财经新闻，女主播的烈焰红唇快速张合：“星源科技涉嫌虚构23亿海外订单，证监会稽查队已抵达公司……”背景音里，键盘敲击声和券商营业部的叫号声交织成诡异的节奏。
“兄弟，拼个桌？”穿貂皮大衣的胖子一屁股坐在对面，腋下夹着的《涨停板战法》露出半截裸K线图，书角卷边处印着“游资内部培训教材”。他操着东北口音打电话，金戒指在灯光下晃眼：“跌停价全抛！啥？通道堵了？让营业部给老子开VIp席位，老子可是交了8888的通道费！”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再次震动，955开头的客服号弹出第三条提醒：“陈先生，您质押的星源科技（000005）已跌破平仓线，维持担保比例128%……”他按下静音键，机械女声仍在脑海里回荡：“根据《融资融券业务管理办法》第三十二条……”
“让让！陈先生外卖！”穿美团黄外套的小哥挤过来，塑料袋里除了《上市公司退市风险提示》，还掉出张泛黄的取保候审通知书——被取保人栏写着王建华，案件编号“2023经侦077”与星源科技公告里的调查案号完全一致。
胖子突然探过头，油亮的脑门顶着根倔强的呆毛：“哟，同道中人？我去年在*St金刚栽过，退市前硬扛到三板，现在亏得只能穿貂皮充胖子。”他的华为折叠屏突然弹出预警，星源科技跌幅达19.97%，“操！这票不是说要摘帽吗？直播间老师昨天还说……”
陈默抓起冰可乐猛灌，碳酸气泡灼烧着喉咙。交易软件显示持仓成本线已跌穿屏幕底部，浮亏率-87.4%像道狰狞的伤口。他想起郑老头在图书馆的警告：“商誉占净资产78%？这票的雷比钱塘江大潮还猛！”
“小陈！”营业部门口的老张头突然出现，褪色工装沾着雪泥，三轮车把手上挂着的“量化模型”纸箱裂了口，露出半张“杭纺集团1993年财报”。他冲过来，指甲抠进陈默手腕：“当年杭纺就是这么玩的，虚增存货、伪造订单……”
刺耳的警笛声打断对话。两辆警车擦着人行道疾驰而过，车顶LEd屏滚动：“紧急通知：星源科技明日停牌！”陈默的手机疯狂震动，券商App弹出红色弹窗：【14:57前未补仓，将执行收盘集合竞价强平】。
胖子突然拍桌而起，折叠屏摔在餐盘里：“操！老子20万手封单消失了！”屏幕上，星源科技跌停封单从20万手飙到80万手，分时图像根垂直的墓碑。肯德基电视跳转到现场画面：证监会稽查队撞碎星源科技玻璃门，保安的对讲机里传出“控制财务总监”的指令。
“卖！现在就卖！”陈默手指发抖地点开卖出界面，信用账户可用资金-153,200元，持仓股数在强平倒计时中闪烁。他瞥见老张头三轮车上的杭纺集团公章，突然想起郑老头掉落的合影——林国栋的工牌编号“00327”与星源科技法人代表“00328”是连号。
14:56:23，跌停价卖单增加到120万手。陈默点击“全部卖出”时，手机卡在加载界面，进度条像根即将断裂的保险丝。胖子突然把手机怼过来：“用我的热点！‘打板敢死队’快得很！”热点名称让陈默心头一凛，却顾不上多想。
14:56:58，“叮”的成交提示音终于响起。交割单显示成交价3.17元，较昨日收盘亏损62%，持仓股数清零。胖子瘫在椅子上，自选股列表一片惨绿：“直播间说的重组利好……”话没说完，电视新闻更新：“星源科技实控人王某在萧山机场被边控，涉嫌挪用18亿资金炒国债期货……”
老张头悄悄往门外退，三轮车上的档案袋滑落。陈默捡起时，《杭纺集团2001年审计报告》里掉出张转账凭证——收款方“星源科技控股股东”，转账日期“2001.3.26”，正是林国栋在《证券分析》签名的前一天。
“您有新的美团订单。”外卖员递来贴封条的档案袋，发件地址“凤起路证券营业部地下室327室”。拆开竟是星源科技原始财报，现金流量表角落有行铅笔字：“实际存货=报表数据x0.07——林国栋2001.3.27”，字迹与图书馆那本《证券分析》如出一辙。
手机弹出郑老头的短信：“快看公告！”最新公告写着：“因重大违法强制退市，30个交易日后摘牌。”陈默盯着成交价下方，最新挂单价又跌20%，但系统显示账户已自动冻结，可用资金定格在-153,200元。
“兄弟，吃薯条吗？”胖子递过凉透的薯条，貂皮大衣内衬上绣着“hS327-009”编号，与直播间红马甲的编号格式完全一致。陈默突然注意到，对方手机壳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327国债事件幸存者”，边角印着万国证券的牡丹花纹。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肯德基的暖气与窗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陈默摸着口袋里的上海牌手表，裂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知道，这个被强平的账户，终将成为无数僵尸账户中的一个，而那些藏在财报数字后的真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