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的秋雨像浸了陈醋，把柳宗元的青衫渍出深浅不一的斑痕。他蹲在潇水边的老柳树下，看渔夫用竹篓捕蛇，篓底沉着几枚开元通宝——那是给税吏的“蛇路钱”。忽然想起自己那篇《捕蛇者说》，文中“苛政猛于虎”的呐喊还在长安城回响，可眼前的渔夫却念叨着：“蛇毒哪有吏毒？虎牙不咬穷骨！”
一、残碑上的密码
元和五年的寒食节，柳宗元在朝阳岩发现块残碑。碑文刻着“永州之治，在石在水”，落款竟是百年前的永州刺史韦彪。老衙役凑过来低语：“大人细看碑阴。”柳宗元转到背面，见青苔覆盖处有指甲大的凹痕，连起来竟是幅潇湘水系图，某处漩涡标记旁刻着“三更渔火”。
当夜，他孤舟至标记处，见芦苇荡里泊着税吏的“官船”。船头灯笼不写官号，却画着三足金蟾。这才明白韦彪碑文的深意——《论语》所谓“智者乐水”，在这永州地界，乐的怕是水底暗流。
二、蛇税簿里的活扣
柳宗元查永州蛇税簿时，发现个蹊跷处：每页边角都粘着半片蛇蜕。主簿醉后吐真言：“这叫‘蛇蜕契’，撕下能兑现钱。”原来州衙收蛇税，实收七成，留三成作“蜕皮银”。这暗合《周礼》的“九赋”，却把“关市之赋”变成了“蛇口之赋”。
某日捕蛇者蒋氏求见，袖中滑出条银环蛇。柳宗元正要呵斥，却见蛇尾系着绢条：“蛇路钱三百文，可抵半月税。”方知《捕蛇者说》里“当其租入”四字，竟藏着这般关节。蒋氏苦笑：“大人文章写得痛快，可咱们还得跟蛇爷讨生活不是？”
三、潇水夜渡
永州司马厅的檐马总在子时无风自动，柳宗元初以为闹鬼，后来发现是更夫挂的暗号——三声响指后，潇水渡口的船便会载着“私蛇”过境。这夜他扮作渔夫蹲守，见税吏与蛇贩交易时手持《金刚经》，每页经文字缝间竟记着走私账目。
“好个‘无我相，无人相’！”柳宗元气得发笑，想起《庄子》里“盗亦有道”的典故。蛇贩却理直气壮：“大人莫恼，这经书是从您批注的庙里请的——佛说众生平等，蛇命与人命，不都该有条活路？”
四、竹简里的暗道
柳宗元在法华寺译经时，发现某卷《涅盘经》的竹简特别光滑。老僧含混道：“此乃韦使君旧物。”他用茶水轻擦简面，竟显出朱砂小楷：“城南驿，三更鼓，石马对槽处。”循迹而去，见驿站石马槽底刻着韦彪的私印——原来这位以清廉着称的前刺史，早把永州官道变成了韦家的“蛇道”。
《旧唐书》说韦彪“治永州，野无遗讼”，却不知这“治绩”是蛇贩们用银钱堆出来的。柳宗元在《送薛存义序》中愤然写下“讼者平，赋者均”，可永州城隍庙的判官像前，香客们供的仍是缠着铜钱的草蛇。
五、青衫泪墨
柳宗元离任那日，蒋氏送来条白花蛇。剖开蛇腹，见蛇胆上竟刺着“恩公”二字。老捕蛇人说：“这是用雄黄酒写的，遇苦胆汁显形。”柳宗元想起《离骚》“芳与泽其杂糅兮”，这永州的清浊，竟比屈子的汨罗江还难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