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心中一痛,他想起了自己在咸阳的弟弟妹妹,他们在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光。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却早已尝遍了人间的苦难。
他示意身后的侍从,取来一些带来的干净糕点,想要递给那个男孩。男孩却吓得往后一缩,躲到了一个年长些的少年身后,警惕地看着扶苏。
扶苏伸出的手,微微一顿,停在了半空中,跟在后面的苏齐看到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用草编的小蚂蚱,对着那男孩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小子,别怕,这个给你玩。”
那男孩愣愣地看着苏齐手里的小蚂蚱,又看了看扶苏,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过孩童的天性,小心翼翼地伸出瘦小的手,接过了那只草蚂蚱,紧紧攥在手里,虽然依旧不敢抬头,但眼神中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
扶苏收回手,心中那股酸涩感愈发强烈。他目光缓缓扫过营地中一张张麻木、恐惧或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脸庞,沉声道:“范从事,这些人,每日的口粮,可还够?”
范目连忙躬身:“回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每日两餐,皆是足量的麦饼和菜羹,不敢有丝毫克扣。只是……只是他们常年食不果腹,骤然进食,有些人肠胃反倒受不住,这几日,已有不少人上吐下泻。”
“那就想办法!让医者调配些易克化的米粥,先调养肠胃!”扶苏语气不容置疑,“另外,营中孩童妇孺,单独列册,饮食上要额外照顾!务必保证他们能吃饱,能恢复元气!”
“是,下官明白!”范目额头微微冒汗,这位公子对这些奴隶的关切,远超他的想象。
扶苏走到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前,里面躺着几个伤势较重的矿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一名老者蜷缩在角落,一条腿用简陋的木板固定着,显然是断了。他看到扶苏进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挣扎着想要起身。
“老丈不必多礼,安心养伤。”扶苏温言阻止了他,看向一旁正在记录的吏员,“此人伤势如何?”
那吏员连忙道:“回公子,这位老丈是在矿洞坍塌时被砸断了腿,骨头错位严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只是年事已高,恢复起来怕是极慢。”
他走出草棚,心情愈发沉重。“公子,”范目跟了上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营中这些孩童,约莫有百余人。其中不少……不少都是在矿山盐井出生,或是自幼便被卖入巴家,跟着父母一同劳作。他们……他们大多也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捡柴、挑水、筛选矿石……若不然,一口吃食也难挣到。”
扶苏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范目,眼神锐利:“你的意思是,这些七八岁的孩童,也要下井,也要熬盐?”
范目被扶苏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连忙解释:“公子息怒!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只是贫瘠之家,孩童早当家也是常事,这些半大孩子若不想法子帮衬,一家老小便难以糊口。他们……他们也是苦惯了的。”
“苦惯了,就活该受苦吗?!”扶苏声音陡然拔高,胸中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他们还是孩子!却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盐井里,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一家生计?!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