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来到了此岸与彼岸的交界处。
这片地界,处处盛放着青色的彼岸花,绕着河水,绕着他的所在,一簇簇、一丛丛,在暗沉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光,漂亮地盛开着。
继国岩胜遵从意识潜在的指导,想要往前,可惜走了两三步,他恍惚间停下了脚步。
“先生,在等人吗?”
同样在岸边,一个熬着汤的年轻男人笑眯眯地叫住了他,接引他在凉棚里坐下:
“明白的明白的!即使死去,其实放心不下还活着的人,所以,停留在这里,想要等到家人朋友下来的那一天——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呢?”
说话的男人有一张爽朗的脸,一双坦率的眼睛,所以,就算言辞有些失矩,却也不让人厌烦,好像跋涉之后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因此放下心防,和他聊天。
继国岩胜静默片刻,他坐在简朴的小桌边,面前是男人刚刚端上来的茶水,里头沉淀着一点儿没过滤干净的草叶,水汽带着气味弥散开,闻起来感觉还不错。
“是的,我等人。”
继国岩胜摸着杯壁,如此回答道。
男人往炉子底下加了几块炭火,擦擦额头,坐在他的对面,用那双不让人讨厌的坦率眼眸看着他,好奇地询问:
“您放心不下的人……是谁呢?”
继国岩胜:“……”
他没有说话。
于是对面的男人就率先絮絮叨叨地念叨开了:
“我也是一样呢!拥有无法放心的人,是我的妻子,她叫做朱弥子,是个迷迷糊糊的人啊朱弥子,总是一不小心就睡着,人也稍微有点马虎大意——哎呀!偏偏是我先抛下她来到冥界,真是担心她在上面该怎么办?这一次,就算不小心睡着,又会是谁去找回她呢?家里的孩子都还没有成家,我却这么早就离开了……以后,朱弥子会好好撑起那个家吧,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可要是因为一个人坚强,就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苦难视作理所当然,那就太不应该了,我最近正在因此而烦恼,所以在这里支了茶摊,希望能从大家那里得到朱弥子他们的消息……”
对面的俊朗男人简直是话头一打开就念叨个没完。
关于他妻子的事情,关于那些可爱的孩子的事情,还有失去他的以后的事情,无论听众是索然无味的脸,还是沉迷感慨的脸,他都带着一如既往忧心又怀念的态度,一直絮絮叨叨下去。
继国岩胜:“……”
感觉这家伙……和缘一说不定很合得来……
他的弟妹,继国诗,也是类似的人,每天叽叽喳喳围绕着沉默的缘一,将沉闷的弟弟的家庭打造得热闹非凡。
想起人世间的事情,继国岩胜喝了一口快要凉下来的茶水;味道涩涩的,就是普通的泡了草叶的水的味道。
这时候,对面的家伙再次问起一些事情:
“那么先生,你生前,有了解这样的一家吗?姓灶门,以卖炭为生,家里清贫但是幸福,有很多可爱的孩子的一家人,母亲叫做朱弥子,是个爱笑的温柔的人——你知道这样的一家人吗?”
继国岩胜无能为力地摇头:“没有听说过。”
灶门炭吉就失落地垂下眼睛:“这样啊……”
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当然了,世界上这么多人,随便找一个人就和灶门家有关系,这也太奇怪了哈哈哈哈,好吧,那么我只好继续等下一个人了……”
说完话,他站起身来,又准备去熬煮那锅炭火上的茶水了。
继国岩胜看着自己的茶杯,略有些犹豫:“茶水费……”
灶门炭吉摆手:“请不要在意,这个无所谓的,能让大家有个地方一起等待在世的亲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就会觉得这个地方黑黢黢的很可怕吧?所以,能麻烦您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待吗?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茶资了!”
继国岩胜领受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