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爸，我给您泡杯茶吧。”
蓝建军微微从报纸上抬了抬眼皮，似乎是看了蓝暖一眼，但又似乎没有看，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暖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茶叶，放到搪瓷杯子里，然后打开保温瓶，倒了满满的热水。
刚才蓝建军看她时那可有可无的眼神要是换成他手底下的兵，应该会很忐忑。
但蓝暖是见过他最阴狠时的表情的，所以他现在给的这点颜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蓝暖倒水、端杯子的声音。
她把泡好茶的搪瓷杯子放到蓝建军的手边。
蓝建军这才收起报纸，正眼看面前的养女，声音平静地说：“蓝暖。”
“爸爸。”蓝建军叫的是她的全名，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叫她“小暖”，但蓝暖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回应了他。
“你那天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你是在火车上遇上蓝玫的，后来跟蓝玫一起下了火车去了她家，这才知道了自已和她的身世，但是你从始至终，一句都没有提起过自已的亲生父母。”
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蓝暖一副做错事的害怕表情，给蓝建军鞠了个躬，诚恳地说道：“对不起，爸爸，我骗了你们。”
蓝建军的眼神暗了下来。
“其实我在两年前，我就知道自已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我不知道自已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敢开口问你们，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这才报名去下了乡。”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回京都的火车上，遇到小玫带着她的养父母来京都看病，那时候小玫身上就带着项链，我为了弄清楚真相，找到自已的亲生父母，就偷偷去了小玫长大的那个村庄，问到了一些事情。”
“那些村民说，我亲生父母探亲路过他们村，见部队带兵的领导看起来生活过得不错，就调换了两家的孩子，想让部队领导家庭养自已的孩子，让自已的孩子过好日子，然后又怕你们找到他们把他们抓起来去坐牢，连你们的孩子都不敢带走，自已就跑没影了。”
“但是我按照问到的地方找去，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亲生父母就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他们大概是害怕被爸爸您找到，惩罚他们，所以才搬了家，更不敢跟任何人说搬去了哪里。”
“我为有这样的父母引以为耻，提起来不仅会玷污你们的耳朵，还会让您和妈妈想起过去这件令你们难过的事情，所以，我……”
蓝暖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她攥着衣摆，批命忍住眼泪的样子，“我竟然有这样的父母，这让我觉得是一个污点，一点都不想要认他们，所以他们搬走了，找不到人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我就当我没有亲生父母，以后万一有一天他们就算出现在我眼前，我也是不会认他们的！”
“爸爸……”蓝暖泪眼朦胧地看向蓝建军，还抽了一下鼻子，“这段时间我过得很痛苦，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抢了妹妹的，妹妹却因为我过了这么多年的艰苦生活，可我又不想离开家里这优渥的生活条件，想到我亲生父母竟然是那样的人，我一边贪婪家里给我的好条件，一边良心又受着谴责。”
“我考上大学后，才最终下定决心，把属于妹妹的东西都还给妹妹，所以，现在爸爸您知道了我龌龊的心理，不论您要怎么对我，我都能接受。”
说完，蓝暖又给蓝建军鞠了个躬。
其实如果她说的这些话是事实的话，该给蓝建军下跪的。
但在这个问题上，蓝暖不想让自已的膝盖受委屈，只能在表情上，演得更真一点。
可是弯下腰后，在蓝建军看不到的视线里，蓝暖的眼泪里却饱含着恨意。
这套说辞，是她权衡再三，反复组织语言，经过演练的。
她只能这么说，把自已置身于泥潭里，然后再给自已的亲生父母抹黑，造成自已被石头死死压在污泥里起不来的假象，才能让蓝建军放松对她的警惕。
但如果仔细去追究，蓝暖的话里还是有一些漏洞的，比如蓝建军他们明知道在哪里丢了蓝玫，蓝玫也一直在原地，他们要是找回去，就一定能找到自已的孩子。
但蓝玫却在那个村子长大，没被他们找到。
那就说明他们没有回去找过。
不过换孩子的事情是蓝建军亲手完成的，他心虚，在潜意识里，会有意无意避开这个问题，所以才没有抓住蓝暖话里的这个漏洞。
并且蓝暖的这些话把他换孩子的事情推到别人身上，让他成了受害者，这也让他放松了心里的疑虑。
但蓝暖毕竟隐瞒在先，所以蓝建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蓝暖。
他派去找蓝暖亲生父母的人都是部队出去的，连他的人多方打听都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凭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有那个能耐。
蓝建军慢慢收敛了自已的严厉和威压，变回了平常慈父的样子，顺水推舟地说：“小暖，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早就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一直没告诉你真相，也是怕你心里不好受，没有想到你竟然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