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胥抬眸看向窗外，听着少女的声音，辨认不出是否骗人。
“你我之间也算经历过几次生死，许小五，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卫怀胥目光微动，“可惜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有时候总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许步薇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秒，蓦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缓缓回过神来。
他这话说的，仿佛在怪自己总是在遮掩，没有付出真心，可是真心，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拿出来的。
“大人还缺朋友吗？”她道，“我如今不过一个新兵，提督大人也会甘愿同我这般身份普通的人做挚友吗？”
话语问的犀利，一下将二人的身份给拉开，如同一道深深的鸿沟，让人难以接近。
在以前，许步薇是将门之女，他是荆南的提督大人，本就是两个天水相隔的身份。在现在，她不过一个小兵，无权无势，逃入军营也不过是为了苟活，这辈子有幸相识已是不易，再不可能有其他的关系。
更何况两人一路以来相互试探，她亦猜测不到卫怀胥的心思，两个总是带有目的才接近对方的人，怎么会有真心。
卫怀胥静默。
他其实只是简单的想问许步薇，为何那日没有赴约，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处境。
可他问不出口，他也知道，面前人未必想回忆起当初的往事。
卫怀胥勾唇，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想缓和气氛。
“不过才过了一个月，你倒是变得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
握住白布的手慢慢抓紧，许步薇也笑了，似乎是觉得他说话有些奇怪。毕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年、五年、十年，或者是一日、两夜……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在变化。
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能要求她永远同以前一样呢。
“是人总会成长，”许步薇道，“大人也一样。”
这话说的有些变化莫测，许步薇就在他身后，看不清青年此时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如今作何感想。
许步薇想起前段日子凌瑜说的话。
想起卫怀胥一人出生至今，被生母抛弃，勇毅侯不管不顾，后来卫家衰败，那么多恶意的揣测，整个卫府却只有他一个人，无枝可依。他要面对孩童时期过去的辱骂，还要面对未来卫家的兴衰。纵然难行，还不是从风雪中走来，虽说还活着，可又比自己好上多少。
这些事情，旁人不身历其境，是永远不会感同身受的。
她嘴角微微向上着，却看不出高兴的滋味。
屋外风声不绝。
可在他这边，卫怀胥一时竟从一位女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年少时的影子。
偏执、不甘。
他不止一次想过，若许步薇是一名男子，想必做得比如今还要优秀得多，不过纵然是女子，也已经是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
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忽然生了恻隐之心。
卫怀胥道：“人心固然会变，不过有些人，却永远不会向恶。”
这句话既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以前的自己。毕竟一个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沦陷的燕州城、为了大唐百姓的人，会变到哪里去？
许步薇垂眸，眼底乍然泛出一片涟漪。
没有人应声。
油灯发出淡淡的清香，屋中，血腥味淡了一些。
离着一臂距离，卫怀胥回头，对上那双清透如同琉璃的双眼。清瘦的身影下，就这一眼，那人的瞳孔之中，仿佛装有天河海清，暮春浮云，他才发觉原来许步薇的眉眼是生得极为好看的。
青年避开少女目光，屋中，只落下最后一句话。
他道：“许小五，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