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四山头（下）
“跟洪信宇接头这几个嫌疑人，早先估计是知道马三家泵厂门口往老工业厂区那条路没什么被目击的风险，在路面上跑出二里地，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迎…所以甭管黑夜白，都偷偷摸摸地往马家巷的犄角旮旯里钻，途经泵厂那个只能照到大门口的监控外头，来来回回地溜个几圈——”
江陌瞥了眼投影画面上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撇压着嘴角耸了下肩头，“不过，之前的监控能找到的确实不多，马三家泵厂门口的摄像头也刚架装没多久，正儿八经地拍到了动线轨迹的，也就最近还敢在外头晃悠倒腾货的瘦猴。”
顾形眨巴着眼睛嘶了口气，缓慢地蹙了下眉头。
“罗恃先前透露的后门监控……还有梁霁名下那台在附近故意干扰挖心案视线的车……当初没头没脑地闹得心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合着是跟梁明身后货源的事儿有关——”
顾形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几秒，余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温晨严肃得近乎阴鸷的眉眼上头，“……不过这事儿闹的……有点儿前后矛盾啊？梁霁倒是老早就惦记把他弟的家底抖落个一干二净，要不是顾及着集团名誉和所谓的舆论风头，那哥们儿恨不得能直接打包把梁明这二世祖送进去枪毙爆头……可罗恃他到底是不是跟梁明一伙的？这个洪信宇，也就是面子上谨慎得要命，实际跟那些位已经坐实嫌疑的灯头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络，但凡揪住他这颗萝卜头，连根拔起捎带着周边的泥地都得松一松……现在这不就等于擎等着洪信宇‘卖老板求荣’？”
“也不好。”江陌抬起眉毛摇了摇头：“我和乐儿跟在瘦猴的屁股后头，过了马三家泵厂的监控范围，在剩下那么零星几个监控里头，意外地撞见了一个人，奇奇怪怪地把车停在了临靠着报废待拆厂房的巷子口。”
江陌稍微扭头，先看了眼紧盯屏幕莫名晃神的肖乐，弹了个哑火的响指没见着反应，索性伸手捞了把笔记本，圈定了画面左半被车身遮挡住的模糊侧影：“人脸拍得有点儿模糊，车牌倒是拍到了三位数，按着车的型号和临近时间，在附近主干道上的路面监控找到了这台车，和当时下了车神神秘秘地往厂区方向溜达了几步路的可疑人物——”
“楼耀？”
比对锁定的可疑人员照片乍一铺在屏幕，顾形和温晨只似有预料地攒紧了眉头，倒是一旁的尹贵平嚼得后槽牙“咯嘣”一声，整张脸有点儿扭曲地僵住：“怎么是……他？”
“……熟？”顾形意外地“嚯”了一嗓子，提着嘴角有点儿微妙地抖了下眉毛：“这么大反应？怎么着？搁他身上犯错误了？”
“啧。顾形你真是……不抵时候招人待见！回头我就跟李书记告状，让你检查写不够！”
尹贵平忿忿摆手，数落似的竖着手指虚虚点在顾形的脑袋上头，支着嘴皮子撒了口恶气，旋即揣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沉默了半分钟才顶着这一屋子同伙眼神里的咄咄别别扭扭地纠结开口：“这哥们儿在我们新山那都有名头！什么替他姐姐完成生前遗愿，先是经常以他姐姐生前的设计工作室的名义在我们这的各种基金会上捐款，这半年陆陆续续地投资了我们那边好几个山头，就咱们俩市临界线的那个位置，是要搞旅游……”
顾形话听一半，恍然地在桌面上砸了一拳头：“我还真就听过这茬儿，新闻都出来了，当时没见着跟楼耀或者盛城国际有关系，还以为就是哪个土大款回馈家乡——诶等会儿，那山头的位置，好像是……”
“其中一座山，是当年‘一二四’大案的抓捕现场。”尹贵平沉着脸一顿，似乎是觉出身上的枪伤疤痕隐隐作痛，肩膀不自在地耸了耸，“那帮畜生碎了两个兄弟的尸体，连扬带藏的甩了满山头，到现在人也没拼全乎——领导那边儿怎么聊的不清楚，反正我们市局那几个平时打哈哈的老头儿全都不干了，后面来我们局里商量这事儿怎么处理的人，就是这个楼耀楼总。”
“一二四”大案的名头一落，整个会议室都霎时沉寂落寞。
“一二四”案发于新山，但涉毒的案情牵扯跟盛安也脱不开关联，蛰伏多年的犯罪团伙涉毒浮露被两市警方合力围捕，抓捕过程中团伙挟持山脚村民试图逃窜跑路，形势危急当时，警方派遣两位资深民警乔装替换，结果在留下线索后被相继识破，残忍虐杀之后剁碎了撒遍了整个山头——当时犯罪团伙牵涉的货品来源就出自沣西和坝庄不走寻常路的酒品厢货物流，围剿行动过后从旁耗时一年切入犯罪团伙未果，温晨这才会被千百十里挑一的选中，整整消失了四个年头。
会议室这会儿没开窗，夜里的凉风却刮得冷飕飕，仿佛霎时间把人拽回到了那个隆冬暴雪的山上，眼睁睁地望见了遍地的粉白猩红。
“……反正局里领导的意思交代清楚之后，这个楼总还挺配合的，虽然花了钱搞承包，不过‘一二四’那座山只是做了圈定和植被保护，签粒保协议不做开发项目，还什么以后如果有机会，需要改造陵园，他也愿意再做追投……”
尹贵平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有点儿想撂挑子地甩下手上的卷宗，喉咙里哽了一下，呵了声苦笑：“……这我可真有点儿接受不了。姓楼的在我们那儿都跟佛光普照一样，我们局长还拉着这哥们儿喝了顿大酒……现在这——合着盛安这边的货源，跟他有关系？”
“楼耀是梁霁的亲舅舅，是不是确凿有关还不好，不过……”
江陌拧着眉头看向因为“一二四”案的余震被迫牵连进去的温晨，有点儿用力地吞咽下喉咙里的酸苦，“楼耀短暂停留过的这个路口和附近的废弃厂房查起来没什么难度，其中有一座注销营业有零儿年头的什么珠宝定制的加工车间——”
“在注销之前，厂子的法人，就是梁霁的母亲楼馨，和楼耀。”